学生兵的军旅青春 第一章 我的1970

大猫

我那上不了台面的名字着实让人泄气，我垂头丧气地走出校门，而且还撞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我感觉到抬起头，可是看到的不是一张充满怒气的脸，而是几颗纽扣，纽扣上有“八一”的字样。

我抬起头，才发现只有仰视才能看清那个被我撞的人，不对，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天啊，我面前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解放军叔叔呢？

原来他们是来征兵的，我们就是他们的目标。

很奇怪是吗？如果你了解一下当时的北京，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我们虽然刚刚升为初三，但是我们已经是在校最年长的孩子了，比我们大的孩子不是下乡插队就是去了兵团。当时正在全面备战，军队正在快速扩张，所以我们这些初中生也进入了征兵的范畴，当时我的父母是在机关大院上班，可他们都不是什么大官，所以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冲激。

学校招兵的事情很快传开了，我的父母也在商讨。

“让小兵去吧。”父亲说道。

大猫

“他太小了，才十五岁。”母亲不舍得。

“可他十五岁不去部队，十六岁也得去插队啊。”父亲也有些无奈地说道。

“对呀，不是说可以留一个孩子在北京吗？如果他去参军，妹妹就不用去农村了，是吧？”母亲问道。

“是，再说了，这孩子也太顽皮，让他去部队锻炼一下也好，省得将来走错路。”父亲想开了。

双江梦

好贴

大猫

“那是不是需要去托个人？”母亲又问。

“武装部咱们不是有个老乡吗？”父亲说道。

……

我的命运就这样被基本确定了。

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很顺利，虽说我那名字起得不咋地，但是在班上也算是个好孩子，特别是在老师面前，我一直留有不错的印象，所以很顺利就得到老师提名，通过学校审核，同时又不太顺利地通过了第一次体检。

为何说不太顺利呢？那次体检再次证明了我命不好。

体检很严格，一下子就刷掉了二分之一，我也差一点就成了那些不幸二分之一里的一员。

其他检查都很好，可到外科检查时出了点事，差点毁了我的大好前程。

那是一些用布围起来的小空间，每个受检的孩子都要走进指定的小空间里去接受全身检查，我当时排在中间位置，走进去一看是个面目不善的老妇人，她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反正黑着个脸挺吓人的。

“把衣服脱了。”她看着手上的表格，冷冷地说。

我从没进行过外科体检，所以并没有理解她说的意思，以为只是让我脱掉外套，我就把外套给脱了。

大猫

“快点，把衣服脱了！”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开始不耐烦起来。

我研究了一下她的表情，又把外裤脱了。

“你怎么回事，快把衣服脱了啊！”她彻底生气了，声音也高了好几个八度。

我看了一下自己，心想我不是已经脱了吗？我现在只剩内衣内裤了，还要脱？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见不得人啊？你不脱是吧？成！”她一边用很快的速度说着话，一边在我的表格上写上了几个字后对我说，“走吧！”

我被莫名其妙地骂了出来，一脸的委屈，正好父亲那个武装部的朋友当时在场，他也许听到那个女医生的声音了，所以就进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那个女医生已经把“不合格”写在了体检表上。幸亏有他在场，我又一次进入外科，走到那个女医生面前，幸亏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否则……

孩子毕竟是孩子，虽说我们通过了第一轮体检，但是因为那些没有通过体检的同学们一起在老师的带领下去野营拉练了，他们去备战备荒，而我们几个人被责令留在学校等待通知，你说我们能高兴得起来吗？

望着那些背着背包排着长队唱着歌的同学们消失在远方，我们这些好不容易才通过体检的孩子们，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没有通过那个体检该多好。

大猫

不管我们当时有什么想法，反正已经不是一个自由人了，我们被要求每天必须按时去学校等通知，在没有收到通知的情况下，必须和低年级的同学一起去挖防空洞。

知道什么是防空洞吗？原来我以为是和电影《地道战》里一样的那种四通八达的洞，后来听了专家介绍，才知道所谓的防空洞，就是在地上挖出一个深达两米的沟，再在沟的顶端用砖头砌出一个圆弧形的顶，再将那个顶用土覆盖，让敌人的飞机无法察觉到地下有那么个建筑，这就是防空洞。

我们在老师的带领和专家的指导下，开始了构筑防空洞的工作。

因为我们是在校学生里最大的孩子，所以那些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活就由我们几个来担任，比如烧砖。

我们学校有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的操场，上级给我们学校的任务是，围着那个操场的四周挖出一个环形的防空洞，再由一些支洞构成与周边居民区的联络通道，以便敌机来轰炸时，可以让周边的居民们进来躲避。

大猫

这可是项工程巨大的任务啊，当然不是由在校学生就能完成的事，所以周边工厂的工人，机关的工作人员们，全来参加挖地沟的工作。

没几天的工夫，我们那个平整的操场就成了丘陵地带，这时又来了些专家，开始带领我们就地搭起了砖窑——烧砖。

在北京城区的一个中学的操场上，一时间烟雾缭绕，无所不能的人民群众开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

怎么说我们也是十五岁的男孩子了，力气虽比不上那些正在挖沟的大人们，但总比那些不到十岁的孩子们强吧？于是做砖坯的活就由我们这些大男孩来承担。我们就地取材，将大人们挖出来的泥土用水和成泥团，再用那些模具把泥团制成统一的砖坯。由于我们从前没见过这些，所以一时的新鲜劲将我们的劳动热情提高到了空前高涨的程度，没几天的工夫，我们就做出了一砖窑的砖坯，然后给砖窑点上火，看着那些腾腾上升的烟气，期盼我们快点做出一敲就会发出清脆声响的合格砖。

可事实却让人大失所望，也许因为我们全是新手，也许因为那些专家还不熟悉北京泥土的具体情况，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反正那一窑砖没有烧成。

就在我们准备再烧第二次的时候，却接到了学校让同学们参加第二次体检的通知。

大猫

为了赶去参加第二次体检，我特意向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由于当时我还不到一米六五，那个邻居又是一个大个，所以我骑他的车就有些费劲，偏偏那时北京的路因为挖防空洞非常难走，正当我费力将车骑上一个高坡，准备向下冲时，意外发生了。

大猫

3.从军

一个老太太突然出现在坡下，她手里拎着一个包，正动作缓慢地往上爬。

这时如果我冲下去，撞上老人家的可能性很大，我本能地来了个急刹车，车子由于惯性发生了倾斜，我被重重地连人带车摔进了那个两米多深的沟里，那一跤摔得我眼冒金星。

过了几分钟，那个老太太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没事吧，小伙子？”她急切地问。

“我没事！”我回答道。

也怪，这么结实的一跤竟然没让我受伤，只是腿上出现了一小块乌青。

到了体检的地方，我也顺利通过，也许是天意，也许是我这辈子就注定要成为一名军人。

第二次体检通过后没几天，我就收到了入伍通知书。

通知书是一张如同奖状一样的纸，老爸老妈他们拿着通知书笑了，但我看着它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我妹妹那个大脑袋的黄毛丫头也只是撇了它一眼，就出去和一群她手下的红小兵们干革命去了。

大猫

第二天，我们去了区武装部，领回了军装，那是一套最小号的，可穿在我的身上还是显大，特别是领子那个部位，我的小细脖子和领子之间竟然还能放下一个拳头，真让人郁闷。

那天晚上我开始兴奋起来，因为我看到了镜子里穿上军装的自己，虽然衣服大了点，我的脖子也细了点，但是一想到，从此以后我就是一名光荣的革命军人了，怎么会不兴奋？

我们走的那天是一九七零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那是一个伟大的日子，是我们伟大领袖的生日。

那天早晨，我们先去学校集起来，然后被招兵的解放军叔叔们带到离我们学校不远的一所大学里集合，那里汇集了许多个和我们同龄的北京兵。

那天是母亲送我去的学校，母亲后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总是很伤感。她说那天很冷，她和许多家长一块站在寒风中目送着我们这些孩子的背影，我是特别兴奋，全然没有去注意一下母亲当时的心情。她说当时心里全是离别的伤感，而我一点也没有，她说我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连蹦带跳地跑了。其实我看她了，直到今天我还能想起她当时的样子，她穿一件深色的大衣，围着一条淡色的围巾，就站在一座桥上，在风中注视着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