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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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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一章 小说在线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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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58:44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我们怔着,我们愣着,我们被那个一向最没说服力的家伙冲击到了。

阿译扩大着他难得的战果,“昨天我们吃白水煮菜叶,前天我们吃盐水煮南瓜——但是今天我们吃这个,有肉!有油!有粉条子!因为我们打了大胜仗!因为胜利在望!因为希望就在眼前!因为我们有了……”

他错了,错在又说空话,在这方面没文化的人一向比文化人要反应快的。

康丫用了一种压倒他的音量的音量喊:“我有盐!”

阿译在激昂中被呛了一下,“……啊?”

“我弄酱油!”蛇屁股踊跃地卖弄着他的广东腔。

要麻大方地举起了整只手臂,“我找白菜!”

阿译竭力在咳嗽中恢复着,“……等等……”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59:23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但要麻是那么的仗义,热烈地捅着被他欺负过的豆饼,以至于豆饼都开始发声,“我找劈柴。”

现在连我都在茫然四顾我们的组员,这事儿因为阿译拖沓的语言方式正在成为一个坑。这事有点儿太不成话了,虽然我们惯常把事情做得太不成话。

我于是试着小心翼翼拿出我的官威,“嗳,我说……”

但周围都在回旋爆炸着这样的呼声,哪个都比我响亮多啦。“我整锅!”“我来搭灶台!”

阿译呻吟道:“你们能不能听我说……”

谁要听他说呀?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59:33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我找碗筷!”“我……我管葱!蒜!大料!”

阿译现在很茫然和失落,他已经沉默,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和郝兽医,这一群中两个他认为在人品上还可资信任的人。我便看郝兽医,唯一一个我觉得在人品上还可资信任的人。

“兽医你年纪大,说句公道话……。”

郝兽医瞪着我看了一会,慢慢举起一只手,“……我有油。”

他对着我讶然的神情,老脸有些赧红,“我有油。我真的有油。……没办法。我那老多伤员。真没办法。”

现在我只好回身看着阿译,现在我们发现我们都不值得信任了,但我的反应快过阿译,我在阿译手伸出一半时已经喊将出来:

“粉条子!我粉条子!”

阿译很失败,脸现在憋得通红,现实上损失,大义上找回,是他的人生习惯。“我再说一次,我们得吃白菜猪肉炖粉条,我肯定地说,是因为打了大胜仗,是因为曙光在望,是我们所有袍泽弟兄的光,不是我一个人的光,是因为……”

要麻深谙让生米煮成熟饭的至理,招呼着:“走啦!我大料啊!”

他跳起来,并顺便推擞着又在欺负又在照料的豆饼,“抓紧了,劈柴啊!”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59:43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每个人嘀咕或者不嘀咕着所包下来的那个微不足道的份额,顿做鸟兽散。郝兽医看见我颇为费劲地起身,拉了我一把,“上我那儿,看看你那腿。”

我严重怀疑他只是给自己找个老腿迈得下的台阶,老头子都没脸去看阿译,忙掉身走开。我跟着,眼角的侧光里扫见阿译守着他的木牌,守着一个在瞬间便变了质的梦幻。

小上海佬儿还在那念叨:“……因为二十五年前,今天,我出生了。我今天二十五……。”

没人听,那嘀咕就我听见了。我从他身边拖过时拍了拍他,拍出他满腹委屈和痛苦的根源。

阿译悲苦甚至悲愤地抱怨:“猪肉,真的不好弄啊。”

关我什么事呢?我拖着腿跟上郝兽医。

别竖太高的理想,那叫给自己挖坑。今天阿译提出了不切实际的白菜猪肉炖粉条,立刻摔进坑里,还大头朝下-可是那关我什么事呢?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1:59:53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阿译只好守着他的木牌发呆——那是命中注定。

郝兽医的医院很破,是连在破屋子外的一个草棚,破桌子上有些次九流的江湖郎中看了也要拂袖而去的简陋医疗工具,有张架在两条长凳上的竹床,算是手术台,这是此地作为医院的仅有的特质,破屋实际上没有门,可以看到除了地上铺的稻草之外空无一物,但是躺着昏睡的人——那便算住院部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2:00:27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脱了。”地方很破烂,可声音很权威,也是,总得维护。

我脱了,让裤子掉到脚踝上,露着我一直拖着腿走的溯源,装死时被日军捅过的大腿早已溃烂,草草纠缠的绷带上不再有血,是脓黄和透明的体液。

郝兽医并未急于检查,而是找了根笤帚进他的住院部。里边很快传来抽人声和郝兽医喝畜牲一样的喝叱,以及呻吟和“王八操的郝兽医”这类有气无力的骂声。

一会儿郝兽医疲倦地出来,放下他的笤帚开始洗手——他倒是尽量注意一个医生应有的细节,哪怕那仅仅能保持一种尊重。

我和我搭在脚踝上的裤子等待着,“你就让他们睡不好吗?”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2: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郝兽医开始忙活我的药,“有几个。睡着啦也就翘辫子啦。”

“老爷爷您别烦啦。人家想翘。”

“人家犯糊涂。清醒的谁想死?烦啦你想死?拉张半死不活的脸,可全世界人死光你也不想死。”

“您瞅着我这条腿能撑到全世界人死光?”

郝兽医不爱斗嘴,他开始检查我的伤势。他脸上有种医生独有的司空见惯的木然,我脸上有种绝症患者独有的木然。

我的救星做如是审判,“都烂完了。再不手术就要高位截肢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2: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我在一瞬间打量了那张竹床上的血迹,地上的血迹,床边有个桶,你最好不要想它盛过什么,郝兽医的工具中有锯子,你最好不要想它用来做过什么,所有的血迹斑斑都褪了色,它们不像人身上流出来的。

“手术是什么?”

“手术就是高位截肢。”

我们平静地聊这条腿,像在聊做白菜猪肉炖粉条可能用到的劈柴。

“你上星期就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你上星期也这么答的,一字不差。拖不得也,孟少爷。”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2: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他一边尽可能地给我换了绷带,裹的是鬼知道有没有用的草药糊糊,旧绷带扔到了一个水桶里,洗干净了还得用。我想着自己的心事,穿上了裤子,系着裤子往外走,我不喜欢这儿。

郝兽医把我叫住,“烦啦,你有钱吗?没钱,有能换东西的东西?”

我奇怪地瞧了瞧他,一副“老子一条腿由你造,还敢要钱”的表情。

“你要钱?”

郝兽医摇头,“东城市场的祁麻子有黑市药,你跟他换点儿磺胺,多少能拖拖。我要有东西早就跟他换了,我这里好几个伤员也缺磺胺。”

那就得了,我转开头,“我什么也没有。”

郝兽医“嗯哪”了声,只管继续忙他的,到我都出了棚却冷不丁来了一句:“阿译还有只表。”

我就乐了,“他爹留给他的。他爹在日占区做顺民,去上班,被日本人当靶子来着。卡——踏——啪——勾。”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2: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IP:新疆吐鲁番
我弹了下自己的额头,那表示日制六点五毫米子弹在人头上找到的进口。阿译他爹从脚踏车上飞跌而下,那发日本子弹在他后脑上找到了出口。

我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嘲笑着:“没招谁,没惹谁,就是有个日本兵想试试刚擦完的枪。”

郝兽医蹲在那洗绷带,闷闷地哼道:“嗯哪。”

“嗯哪嗯哪。”我陪他哼着。你能怎么回应呢?

我打算离开,刚被撕扯过的腿瘸得更厉害,身后传来郝老头的警告:“凭你现在的身体还出去骗吃骗喝那是找死。”

“嗯哪嗯哪。”我边敷衍边离开了。关他什么事呢?

我离开时与一个年青的少校错肩而过,他的精气神和那满身征尘一看就不属于这里的,他走向郝兽医,但是那关我什么事呢?

我由天井深处出来,天井现在很空,所以我立马就瞧见了阿译和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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