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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飘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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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宅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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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哲跟春艳的那些小动作当然不会躲过他的眼睛去,而自己形如冢中枯骨,也就管不了那么多。每次看到二人迫不及待的样子,他都装作昏昏沉沉地睡去,暗中,却一个劲地流泪。
  “报应,报应,”他的心在滴血:“我糟蹋了那么多女人,现在,轮到自己的儿子来糟蹋自己的女人了。”糟蹋?哈哈,他在心里不觉冷冷一笑,其实他们才是真正地情投意合呢。只是,不识趣的王八羔子,为什么不躲得离我远点,这不是要活活把我给气死嘛!
  他自己也奇怪,自从感觉自己不行了,对两个弟弟也空前好了起来,特别是对二弟古月亭,更是眼含泪水抓住他的衣袖不放,直到古月亭也滚下难过的泪水才罢休。开始,他并没有意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直到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正看到哲正对着春艳胡摸乱啃,他稍稍明白些了:哲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他古月亭的侄儿,一旦自己死了,他该看在自己的面上放这个狗屁侄儿一马。

  第二十五章

  沉溺在爱河里的哲和春艳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仍旧狂蜂浪蝶滋意徜徉。还好,他们的活动范围更小地集中在春艳和大太太的住处,也就古月轩和大太太知道罢了。但春艳更多的还不在意这些,而是想到身边的丫头,因为她们越来越识趣,只要哲一来,她们就会自动地退出。
  这样的日子终归不会长久,春艳想。就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也不会再维持这种现状。毕竟,自己的肚子越来越显了,要想人不知,比纸包住火还难。她不知这样的事该向谁倾诉,只能常常一个人含泪饮泣。
  好在天越来越冷了,厚重的衣服使略嫌笨重的身子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大异样。她尽量跟侍候古月轩的两个丫头套近乎,甚至有时还跟她们以姊妹相称。但冷静下来,又觉得好笑。这样子,不正更加引起她们的怀疑吗?而显然,即使外面有什么风言风雨,她们也不敢告诉自己。
  唯一的出路就是赶快离开这里,但古家少了一位太太,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旦抓回来,就全完了。而且,以古家的势力,怕是插翅也难飞出去。
  她狠了狠心,反正,这孩子是哲的,他就不能不管。当她把出逃的意思告诉哲,哲看上去并不太在意,而是一个劲地安慰他:“没事,别怕,有我呢。”每次都在他的安慰中放下心,又每每在刚刚放下心后再生疑虑。毕竟,这不是说着玩儿的小事情,自己的性命事小,肚子里的孩子,是万万舍不得的呀!
  这个时候,她好想躺在哲的怀里,感受她的抚慰。她喜欢那个温暖的怀抱,只要一躺进那个怀抱,所有的忧愁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常常质问,没有答案。因为这就是事实,她是古月轩的太太,她就得遵从为妇的礼节。
  日子就在这样的焦虑中一天天熬过,脑子一刻也不可能闲着,就是在沉睡中,也会一下子被无端惊醒,愣上好一阵子。她自己也不知是梦还是真的醒来了。
  这天,春艳正坐在炕沿上呆愣着出神,身边壁炉的火舌不易察觉地摇摆着。虽然穿着厚重的棉衣,可还是透着阵阵寒意。
  她走下炕,把门关得更紧了些,然后透过缝隙看细碎的雪花在空中乱舞。她心神不定地折回身子,古月轩蜡黄枯瘦的脸正对着她,眼睛瞪得老大。
  那双浑浊的眼睛已看不出一点生气,但春艳还是觉得他把什么都看穿了似的。不知为何,她越来越怕这双死鱼样的眼睛了。她不敢近前,却又不得不天天面对。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她重又折回身子,打开,却是大太太屋里的丫鬟名唤雪儿的,身后跟着大太太。
  雪儿微微欠欠身子,轻轻叫了声:“五太太。”春艳也不答话,把门开大些了,雪儿站立一旁,大太太面色凝重地走进来。
  “大姐,”春艳轻轻唤了一声。
  大太太没有应答,径直走向古月轩躺着的地方,古月轩的鼻翼正急促的收缩着。
  “老爷最近有什么新情况没有?”大太太回转身子,上下打量春艳。
  春艳忐忑不安地应着:“回大太太,卢医生还是按时来诊脉,药房的伙计也按时送药。”“这就好,”大太太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然后声音提高了些,“雪儿——”雪儿近前两步,“大太太有什么吩咐?”“告诉老钟,把车轿备了,并通知各房,到清风庵烧香还愿去。”“是,太太。”雪儿答应过,离去了。
  “春艳你也去吧,哲儿也去。老爷这里,我自找人来伺候。”一听哲儿,春艳立马走神了。大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单单提到哲?
  容不得她多想,马上回答了一个“是”字。
  雪花还在飞舞,路面却也并不怎么湿滑。约摸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车马便停在了清风庵前。
  大太太打开车帘,抬头盯视着悬在门楣上方的三个大字,还喃喃自语:“清风庵,清风庵。”两个丫头近前,把大太太扶下车。
  大太太环顾一下四周,向前行了两步,庵门早经打开,提前得到消息的几个尼姑分立两旁,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
  老尼迎出来,道了寒暄,然后带大太太穿东门而入。院里也一样铺了一层淡淡的白雪。大太太并不停留,跟老尼边说着话边来到大殿。
  大殿里早已是香火缭绕。大太太烧纸焚香,祷告过了。
  老尼说:“大太太来支签吧,灵验着呢。”大太太和老尼是早相熟的,并不在意,只是随便抽了一只。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老尼接过,仔细端详了半天,手微微有些颤抖。
  一行人困惑地盯着老尼的手。
  显然,大太太也看出了什么,一定是什么不祥之兆了,就宽慰说:“你不必多虑,就照直说吧。”老尼顿了顿。
  “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老尼轻咳一声,见大太太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又说下去,“这支签,全应在老爷身上。依签里的意思,大太太怕是要早做些准备了。”一干人敛声屏气听着,望一眼老尼,再瞅一眼大太太。
  大太太不露声色,只是一副耐心倾听的神态,见老尼停住口,便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遵你的意思去做,这样,老爷也会心安些的。”众人有些迷惑,但又不好多问,从话里,感觉老尼早就跟大太太说过什么的。
  “大太太,你累了,到那边歇息吧。”好一歇,老尼才打了个请的手势,拐了几个弯,就又到了老尼的下榻处。
  春艳对这里已经不再陌生,但因大太太在场,也不便说话。她一直微低着头,却不时斜眼找哲的所在。显然,哲的眼神也一直在寻找她,因为四目相碰的霎那,春艳从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升腾的烈焰。
  她不敢表现出来,不只大太太,几位姐姐也在场,还有娇娇和妮妮,虽说她们还不太懂得大人们的事,但一旦看出来,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去。
  还在家里时,大太太就说过,哲也一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太太看出了什么?在这几个姊妹中,大太太是最让人估摸不透的了。
  老尼和大太太坐了,其他人远远地站在一边,甚至连二人的对话也听不分明,但大太太有句话还是把声音放得高高地,“会的,会的,菩萨一定会保佑他们的。”说着,还微微透出了笑意。
  春艳不知道大太太说的“他们”是指谁,但这时的每一句话,春艳都会往自己身上想。她想再看一眼哲,但还是控制住了。秋霜的眼是尖利的,再加上那张不饶人的嘴,一旦瞅出些苗头,往后可有她的把柄了。
  老尼把他们送出大门,雪花比刚才更起劲了。在整个过程中,除了大太太,还没有其他人说过话,连秋霜也显得拘谨了。马车吱吱扭扭地响起来,冬梅、秋霜、夏燕和春艳同坐一辆。来的时候还偶尔说些笑话,现在,却是你看我,我看你,仿佛有许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还是冬梅打破了沉寂。
  “几位妹妹,我现有些悟到为什么秋霜要常来这里了,一脚踏进里面,就有种超脱尘世的感觉。当姐姐焚拜的时候,我也心里想,等哪一天,我也做个出家人。”秋霜扑哧笑了,可能很快意识到大太太还在不远的马车上,又把声音压低了些,“就你这三心二意的,你想去,菩萨还不待见你呢。再说啦,别是什么一时兴起,过上这枯寂的日子,反想起小白脸来了,那可是后悔也来不及的。”“死丫头,尽说胡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冬梅扑过来就要掐秋霜,车子猛地一晃,冬梅就又弹回到座位上。
  “看看,报应说到就到。”秋霜更是咯咯笑了,惹得夏燕和春艳也跟着笑。
  因为有了这笑声,路程也觉得短些了,很快,马车停下来,就有丫头上前掀起了车帘。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淡淡地撒在地上,几只麻雀正专心地觅食,见来了这么多人,蹦蹦跳跳地离远了一点儿,偶尔扇一下翅膀,机灵地朝这边打量。
  娇娇和妮妮也弄不懂大人们在搞什么名堂,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嗷嗷叫着找远处的几个小朋友玩去了。
  大太太叮嘱了哲几句,独自个走了,几位太太也各自回房。
  春艳回屋,侍候古月轩的两个丫头立起身,轻声细语地叫了声,“五太太。”“老爷有什么动静吗?”“已经吃过药,现在又睡了。”一个瘦瘦高高口齿伶俐些的女孩子说。
  “好了,你们下去吧!”“是,五太太。”不知为何,每到这个时候,春艳就想一个人守着古月轩,开始,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其实,自己并不喜欢古月轩,而且,极害怕他这样子的。后来有些明白了,是因为哲。是啊,哲总能不失时机地到这儿来,而每次,都会给她别样的感触。
  可是,当哲离开,她就又有种罪恶感。她没有想到,古月轩的病会来得这么急。自己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古月轩虽说有那病,可外表还蛮硬朗,看起来还是跟好人没什么不同,半年的功夫,就不能离炕,而现在,只留着一口气呼搭着罢了。
  但是今天哲没有来,她倒不希望这个时候他来。因为她清楚,用不了多久,大太太就会过来的,这是惯例,只要烧香拜佛回来,是必来祷告一番的。
  其实,自打古月轩起不了炕,大太太和冬梅、秋霜、夏燕来得勤些了,但也仅限于问候几声就离开。从她们的眼神里,春艳也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悲凉。显然,对于古月轩病成这样子,没有比她更在乎的了。她不好说什么,只要几个姐姐来,她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耷拉着头站在一旁。毕竟人人都知道,古月轩是把她当福星娶进门的。可是,快一年过去了,古月轩的病非但没有起色,眼瞅着病入膏肓,一天不如一天了。
  别人都不说什么,春艳也就不去辩解。好在,尽管各怀鬼胎,但心里并不在意他是死是活。或许,春艳心里,也是一样的心理。想到这层,她不觉吓了一跳。这不是作孽吗?自己为什么想到这层?这个位置不是自己苦苦寻来的吗?然而事如愿违,没想到进门就守着这样的枯槁之人。在外人眼里,她早已是古月轩的人了,实际上,却便宜了他的儿子,外人知道这些吗?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还有一层更让她揪心:一旦古月轩死了,让自己殉葬的话会是他的遗言吗?至少,大太太知道了这事,而且,自己也把这层意思告诉哲了。如果古月轩寿限结束的同时也是自己生命的终结,那该多么凄惨啊!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古月轩的每一次抽搐,不时把眼神往大太太身上抛。她明白,从更大程度上讲,自己的小命不是掌握在古月轩手上,而是大太太一句话就能定了乾坤的。
  大太太是慈善的,她一定不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她悄悄对自己说,她也是女人,她一定了解女人的苦楚,不会把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女孩子往火坑里推。岂止是火坑,明明就是地狱。难道,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但大太太总是不露声色,慈祥的面容里透着估摸不透的笑意,而这笑容在春艳看来又满含着肃杀之气。
  果然,过了没多久,大太太独自一个人过来了,面色也更和善了些。春艳弄不懂她的意思,自然也不便搭话。她看着大太太先是上了一炷香,然后摸了摸古月轩的手。
  “春杏,”大太太坐在炕沿上,声音慈和地端详着春艳,春艳想躲闪也躲闪不开。
  “老爷怕是不行的了,即使求了菩萨,也还是挽救不回来。看来,真是上天注定的了。”声音里听不出大太太究系何意,“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老爷走了,你自己该怎么办?”“不,不会。老爷不会这么快就走的。”春艳觉得脸上突突直跳。
  “这个时候,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老爷的病我清楚,只是把女人们害苦啦。这都是命,其实,老爷是极喜欢你的。”说着,立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过来,“对了,赶明儿我带你到县城占一卦去,老爷是去是留,就让神仙来决定吧!”大太太的身影消失了,春艳倚着门框呆呆地立了一会,不知何时,雪花又随风乱舞起来。

  第二十六章

  虽说睡前还飘着雪花,但次日起床,天气却是极好。不光太阳暖暖的,连一丝风儿也没有。
  县城总比镇上要繁华得多,再加上正好是集日,城里的整条大街更是人潮涌动。大太太带了丫头雪儿并秋霜和春艳,先到古月亭在城里的住处看了,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转悠。
  不,并非没有目的,目的其实是很明确的,那就是来算算古月轩的命。但大太太似乎并不急于做这些,只是往人多的地方随意溜达,其他人也不好多问话,只是随大太太的脚步走。
  当行走在来县城的路上的时候,春艳就一直在纳闷:明明夏燕就是这里人,为什么大太太来县城却偏偏要冬梅和她守在家里?看看大太太的脸色,也并没有显示出什么,瞄一眼秋霜,更是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至于雪儿,只是一个侍奉的丫头,自然并不在意这些。
  太阳越升越高,再加上走了好长时间的路,身上有些暖融融的,春艳的心情也立马舒畅起来。不管怎么说,这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以前也只是听说过城里的繁华,并没有亲见。现在一看,果然比耳闻来的更加阜盛,两只眼睛简直忙不过来,恨不得把所有的花花绿绿都印到脑子里。
  前面围着一簇人,把街口都封堵住了,连挑担子卖杂货的也停在路边休息,那个算命先生的摊前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春艳以为这时的大太太是一定先与算命先生照个面的,谁知大太太连扫也没扫那个算命摊子一眼,就径直越过去,往涌动的人潮中挤。不知费了多大劲,春艳才看清里面是耍猴的。那猴机灵的神态,引得围观的人不时哈哈大笑,每到高潮处,也总有些人扔下些零碎钱。然后锣鼓声响,另几只猴子又轮番登场。
  春艳正看得入迷,感觉衣襟被人抽动了一下,回过头,却是秋霜,原来大太太已经退出人群了,也就只好恋恋不舍地跟出来,贴着墙之一角,又来到前面一块空地。说是空地,只是人相对少了些,却是些卖零碎杂货的,不过不再那么人声鼎沸就是了。
  就要心稍静些的当儿,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走近些,便听到伴着更剧烈的锣鼓喧天。拐过那道墙角,就见前面又一簇人,那声音就是从那圈人的中心发出来的。大太太并没有说什么话,带了头先往那边去。春艳边加紧步子,边暗暗纳罕:大太太是怎么了,怎么专往人多的地方去?以前,从来也没有看出大太太是喜欢热闹的人啊!
  随从的三个人,谁也不明白大太太究属何意,只是尾随在后面。随着歌声和二胡、笛子的声音越来越响,大太太的脚步更加快了些。
  费了更多的力气,才挤到了场子中央,却是几个涂了淡妆的艺人在卖弄他们的武功,他们翻跟头,竖蜻蜓,不时赢得阵阵喝彩。
  春艳并不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场面,再加上心有疑虑,也就更提不起兴致,又不好说什么。偶尔看一眼秋霜,却见秋霜也正拿眼瞟她,还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一阵绝活过后,台后响起一声清脆的叫板,跟着一个年轻的后生,迈着细碎的步子,一个亮相,围观的人都欢呼起来,春艳也看得呆了。
  她记得刚到古家的时候,古月轩就告诉过她,自己小的时候最喜的就是到城里来看戏。后来来得少些了,但只要进城,每次必到这种场合瞅瞅,心里才会踏实。也难怪,看上去不大的场子,的确还藏龙卧虎哩。
  随着那后生抑扬顿挫的歌吼,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春艳也不觉拍起了巴掌,正兴奋处,猛然意识到大太太就在身边的,也就把拍得生疼的手掌收回,偷偷瞄一眼大太太,大太太似乎并没有在意,只是眼神直直的盯着那神彩飞扬的小生看。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可是,还没等那段唱腔结束,大太太却已收回了目光,雪儿也拉了春艳一下,春艳才明白过来,赶紧拉着秋霜,一块挤出人流砌成的围墙。
  戏台一侧,是一家门脸不大的茶馆,只有三五个茶客。大太太选了一个稍大些的桌旁,坐下来,其他三人也跟着坐下。
  一会,茶沏好了,冒着袅袅青雾。大太太不说话,几个人也只好闷头喝着。
  “雪儿,我让你带着东西都带好了吗?”好一歇,大太太才淡淡地说。
  雪儿立起身,“是,大太太,全备齐了。”“那就好,”大太太依然神色淡定,和颜悦色地说:“雪儿,你坐下吧,以后不必这么多礼节。”雪儿谢过,坐了。
  春艳如坠五里雾中,秋霜脑子里却一直翻腾着。她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妮妮过百岁的时候古月亭说得那番话。如果不是今天大太太的这些古怪的举动,那些话也就成为永久的耳旁风,吹过去也就算了。但现在,她有些明白了,大太太只是以给古月轩算命为名,来找寻另一个人,那个人一直是压在她心间的一个结。是啊,大太太是早就知道了的,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印证就是了。
  猛然,她也意识到了什么,是啊,刚刚那个唱得极美的小生,莫不就是……越往这地方想,就越觉得妮妮像极了他。
  当雪儿一大早来告诉她收拾好准备跟大太太到城里的的时候,她还有些困惑,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这个闲心?更不知相随的是何人了。直到上了车,才知道只有大太太跟春艳和雪儿四个人,就更不解大太太究竟何意。现在,她隐隐有些明白了,古月轩快不行了,大太太是在查这几个孩子的来源啊!难怪要把冬梅和夏燕扔在家里呢,特别是夏燕,最该这个时候来一趟的,毕竟,她的爹就住在城里。
  她不觉把手伸向自己的小腹处,用不了多久,大太太也会调查自己的。其实,大太太早就知道冬梅和夏燕的孩子不是古月轩的,可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呢?是不是在古月轩将死的时候,她要采取特别的行动了?
  太阳越升越高,已经斜射进她们所在的位置了,大太太站起身,雪儿付过钱,四个人又往街心来。雪早已融化净尽,空气一片清新。新鲜的场景早把春艳的困惑勾走了,只留下自由和畅快。
  四个人又回到来时的路,街上人更多了,却也并不怎么拥挤,刚刚街心处玩猴的不知移到哪儿去了,那拥挤的一团早变成熙熙攘攘的人潮,倒是那位算命先生的摊前多了一老一少两位顾客,那算命先生正掰着手指摇头晃脑地说着行话。
  不一会,那一老一少离去,大太太在算命先生的长条桌前坐了。算命先生先是恭维了一番大富大贵,才讨好地问:“敢问太太所为何来?问病还是消灾?”“病。”大太太硬梆梆地吐出一个字。
  “那一定是问老爷了。”算命先生微眯上眼,手指不停的捻动。
  “他怎么知道是问老爷?”春艳暗暗称奇,心里不觉想笑。
  “老爷这病,病在心。”算命先生停止了掐算,捻着胡须,吟哦两声:“目前所显,是病在身。至于有无起色,在心不在身。”“你就明说吧。”大太太有些不耐烦了。
  “太太,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算命先生把窄边眼镜往额上推了推。
  “不妨直说。”“那好,”算命先生还是沉吟了半晌,“老爷这病,病在内里,非凡药可医。如用消灾补救之法,或可有一二希望,但也只是可保万一。不知太太……”大太太抬头看了雪儿一眼,雪儿从包裹里掏出一样东西,算命先生接过,打开看了,脸色更加凝重。
  “太太,不是我说难听的话。老爷这病,本就是阴性过重,结果又以阴治阴,病情自然更重了。现在阴气已覆遍全身,怕不是小仙能看得好的。”“这个怨不得你。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个理我还是懂得的。只求神仙把老爷之后的事点化一下,就感激不尽了。”算命先生先是打量了大太太一会,又转向秋霜她们三个,“不知……”“噢,你们三个先倒那边歇息一会,我自有话说。”春艳正发愣,秋霜扯了她一下,才懵懵懂懂地随秋霜来到一铁匠摊前。
  炉膛里的火正烧得呼呼作响,血红的铁片抽出来,两个壮汉就在铁砧上叮叮铛铛敲打起来。
  打铁的汉子光着膀子,热汗淋漓,肌肉鼓鼓的,三人也在意不了那么多,只是不近不远有一搭无一搭地看,其实都斜眼瞅着远处的大太太。只见算命先生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手还不住地比划,大太太一个劲儿地点头。
  好一歇,大太太才直起身子,从身上摸出了些什么,扔下,头也不回地向这边走来。
  三人便立起身,迎着大太太,阳光映衬下的大太太比早上脸色略好了些,但依然摸不透她心里想些什么。显然,算命先生的一番话,让她的心约略放下了些,面色祥和地对三人说:“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三人闹不清大太太说得回去是指回哪,只是闷头随她走。集市人聚得更多了,春艳好想好好转转,赏赏风景,毕竟,这样热闹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但大太太不发话,自己也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就这样随着大太太来到了古月亭在城里的住处。虽说只是临时住所,依然轩昂壮丽,在县城也算得上是高门大楼了。古月亭把她们迎进去,又问了些哥哥的病况以及这次进城的收获,大太太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告辞要走。
  “要不嫂子就住些日子吧!”古月亭恳切地说。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不啦,家里还有好多事得料理呢。”大太太说着已经立身起,“二叔抽些时间也回去看看,万一你大哥有什么交待,也免得措手不及。”古月亭还是强留下她们,简单吃过午饭,才把她们送到门前,马车夫早已把车驾弄利落了。雪儿先是扶大太太上了车,秋霜三个也才上了。
  约有两三个时辰,已经隐隐现出前面的村庄了。大太太也觉出了一路的沉闷,显然也是为了打破这窘境,她指着不远处一条结了薄冰的小河。
  “秋霜,你还记得你过门的那个冬天吗?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咱们姊妹就在这儿,随老爷来这里打野兔,那是多么开心啊!”“是哩,”秋霜赶紧接过话,“那时秋霜还小,什么也不懂,就跟在姐姐后面,跟个小傻子似的。”“三妹可不傻,倒是二妹和四妹,也不知是不是妖魔附了体,怎么就做出那等不体面的事来。”一句话,又把所有的话头阻断了。大太太也觉出了这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先是慨叹了一声,又仰头看看了高远的晴空。
  “人呐就是这样,一眨眼的功夫,就都老喽。可是,活着,就又争来斗去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大太太慈爱地抓过春艳的手,“秋霜过门的时候,也就这么大呢,一晃五六年过去了,老爷也由一个强壮的男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过五六年,还不知成什么样呢。”“大姐可别说这样的话,”春艳壮了壮胆子,“像老爷这样福份的人,还是会恢复如初的。”大太太冷冷一笑,“那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刚刚还问过算命的呢,老爷能不能好起来,就看这个冬日能不能躲得过了。”“老爷一定会好起来的,”雪儿也大着胆子插话。
  “但愿,”大太太陷入沉思,一阵剧烈的颠簸又把她的思绪震回来。
  “事,难着哩。”大太太扫一眼其他人,似是自言自语,“就看天意如何了。”秋霜一路更是少言寡语,她在想今天集市上所见到的事,大太太显然是有目的的,而这目的又显然是冲着夏燕和妮妮来的。难怪,大太太今天为什么没有叫上夏燕。那么,大太太这么做,又预示着什么呢?
  回到镇上,太阳还躺在山坳处,整个大地映得红彤彤的。
  春艳回到房里,桃红和两个侍候古月轩的丫头都在。见春艳回来,桃红蹦蹦跳跳地迎上来,“五太太,回来啦?我给您弄饭去。”不一会,桃红弄饭过来,春艳先给古月轩喂了些稀的,自己也胡乱吃了些,早早就歇下了。坐了一路车,确实有些累了,可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她觉得近来大太太的行为举止越来越有些反常,又搞不弄这其中的缘由。瞅瞅身边的古月轩,依旧不死不活的,没有一点生气。春艳想,不知大太太的这番折腾能让古月轩有些起色不能。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春艳醒得很迟,回头看看古月轩,面色果然好些了。她暗暗有些纳罕,痴痴地听着古月轩均匀的呼吸出神。
  砰砰的敲门声唤回了春艳的思绪,她赶紧应了声,把门打开,却是桃红送饭来了。
  “桃红,今儿个送饭早些了呢。”“不,五太太。是五太太这个夜晚睡得香,所以醒得迟些就是了。你看,”桃红指了指西厢房,“太阳都照进院里来了呢。”春艳一边跟桃红说着闲话,一边漱洗了。看看古月轩,依旧沉睡,也不便叫他,独自个吃了些。刚刚放下碗筷,却见雪儿一阵风似地卷进来。
  “五太太,大太太让我过来看看,老爷的病是不是有些起色了?”以前春艳极少跟雪儿打交道的,自那日逛了县城,颇有些相熟,觉得这其实也是一个极好的姑娘,也并没有摆太太的架子,再加上她是大太太屋里的,自然也就多了份礼敬。桃红掇过凳子,让她坐了。
  “今儿起来,见老爷气色好多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睡醒。你转告大太太,让她不必挂心,如果有什么事,我自然让桃红通报一声的,还有,一会,两个丫头自然也是要来侍奉的。”“正说这个呢,”雪儿也并不拘束,落落大方地坐下,“五太太,大太太就是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两个丫头暂时先不过来了,一会,他要亲自过来,连二太太她们也一起来的。”春艳先是一愣,却也不好多问,只是又闲扯了些别的,正说着,古月轩醒来,就又给他擦洗了。这当儿,桃红又弄些热乎些的稀粥来,喂古月轩吃了。
  已经好久没见过古月轩有这样的胃口,春艳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想,可能神仙的话真是灵验的,大太太一定求来了什么法术,古月轩的病从此好起来也说不定。
  见此情景,雪儿也就告辞走了。不大一会,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棂撒进屋子,黯淡的墙壁登时亮堂了许多。
  吃过饭的古月轩心情出奇地好,也能说几句简单的话了。他抓过春艳的手,轻轻的摩娑着。春艳微微眯上眼睛,不敢直视古月轩的眼神。还有,就是那干枯的手也让人看一眼就会不寒而栗。
  趁古月轩手松动的当儿,她借口拨弄壁炉里的火下了炕。她心里又有阵隐隐的恐慌,如果古月轩真的好起来,那自己的事情非暴露不可。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桃红走了,两个丫头又没来,只剩下她孤零零地一个人陪伴着这具干尸。她已经习惯了这难耐的寂寞,只是越这样静下来,肚子里的孩子就越来踢蹬她,弄得她六神无主。
  正入神地想着,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她想一定是大太太过来了,打开门,却是夏燕,手里还牵着妮妮。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裹在厚厚棉衣里的妮妮像个可爱的小瓷人,春艳先叫了声“四姐”,就俯下身子,双手捂住妮妮的小脸蛋。妮妮的脸蛋冻得红红的,捧在春艳的手里凉冰冰地。
  “来,妮妮,跟五娘来火炉边烤烤手。”春艳立起身,牵着她就往壁炉旁走。
  “不冷呢,五娘。”妮妮口里说着,却也移到壁炉边,烤着火,大口呵气。
  “妮妮怎么不跟小朋友一起玩呢?”春艳故意摹仿着妮妮地声音嗲声嗲气地。
  “我娘说,要来看爹爹呢。”“妮妮真乖,爹爹睡了呢。”春艳的话声刚落,炕上传来了古月轩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声音:“妮……妮……”妮妮欢快地蹦跳着,扑到古月轩身旁,一个劲地喊着:“爹……爹……”“死妮子,快下来,爹要睡觉呢。”夏燕惊慌地奔向前,扯过妮妮就要抱下炕,却怎么也扯不动,侧过身子,才见古月轩正紧紧抓住妮妮的衣角不放,眼里还放着恶毒的光。
  夏燕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爹喜欢妮妮,妮妮也要跟爹好好玩,不要弄疼了爹,知道吗?”慌乱中的夏燕依然用放松的口气叮嘱妮妮,却不敢再看古月轩一眼。
  春艳静静地呆立一旁,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幕。正不知如何是好,门被推开了,却是娇娇。
  “姐姐,”妮妮见是娇娇,从古月轩手里挣脱出来,扑通跳下炕,“姐姐带我去玩跳房。”“妮妮听话,”夏燕低沉的声音让春艳都感觉到阴森可怖。
  “小孩子家,让她去吧。”春艳打着圆场。
  “不成,”夏燕语气坚决。
  “妹妹乖,”娇娇毕竟大些了,她一把把妮妮提起来,又放下,“一会娘娘还要过来呢。待会姐姐再带你玩好吗?”妮妮滴溜溜的眼睛看了看春艳和夏燕,又歪着头瞥了下炕上的古月轩。
  古月轩竟一只胳膊支起身子,对着妮妮微微地笑。
  “老爷,快躺下,别着了凉。”春艳快步近前,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没事,”古月轩吐字清晰,连春艳都疑惑是不是从那张干瘪的嘴里发出来,“看着两个女儿,我高兴。”娇娇靠近炕沿,轻轻叫了声“爹”,却又后退了两步。
  春艳知道娇娇一定是被古月轩的样子吓怕了,赶紧拉过娇娇的手,把话题岔开去。
  “娇娇才十岁呢,都赶上五娘一般高了。”话音刚落,却见大太太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冬梅。
  “大姐,二姐。”夏燕和春艳异口同声地叫。
  大太太应了,却并没有再理会她们,而是搂过娇娇和妮妮,亲昵地说着悄悄话。
  “妮妮,告诉娘娘,家里好玩还是县城好玩啊?”“县城好玩,”妮妮天真地搂住大太太的脖子,“县城里有耍猴的,还有唱戏的。”冬梅和春艳只是递了个眼色,夏燕的脸却刷地变得煞白。
  “认识唱戏的阿姨叔叔吗?”大太太摸了摸妮妮的脸蛋。
  “认识啊!”妮妮自豪地翘起下巴,“有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叔叔对我可好了,还搂着我睡觉。”“妮妮,别胡说——”夏燕再也忍不住了,嘴唇直哆嗦。
  大太太抬头白了她一眼,她赶忙住了口。
  “我跟孩子逗着玩,你们不用插话。”大太太先是瞟了下夏燕,又扫了冬梅和春艳一眼,很快又笑容可掬地去逗妮妮。
  “叔叔什么时候搂着妮妮睡觉啊?”“和我娘看叔叔的时候。”……
  夏燕的额头开始直冒冷汗,后面再说的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痛苦地咬着嘴唇,泪花在眼眶里直打旋,就差涌出来了。
  春艳很快意识到为什么那天进城大太太特别到演戏的场子看了看,显然是与夏燕有关的了。
  她不敢作声,只是低头斜眼打量夏燕和冬梅。夏燕的两行清泪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闪烁。
  大太太立起身,又拉过娇娇,像是问询,更像是自言自语:“一眨前的功夫,娇娇都十岁了。娇娇能不能感觉出谁对你最好呀?”娇娇的脸上露出恬静可爱的笑容:“娘娘知道的,娘娘最心疼娇娇的,娇娇也最喜欢娘娘。还有,爹也喜欢娇娇的,娇娇也一样喜欢爹。”大太太笑了,自然的不露一丝做作的痕迹,“其实,爹爹是极喜欢你的,爹爹拿你当心肝肉呢。”大太太说着,松开娇娇,站到了炕边。
  “老爷,你听到了吗?你没白疼娇娇和妮妮一场,两个孩子喜欢你呢。”古月轩“啊啊”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爷,你有什么心里话,就直接对她们说好了,她们都听着呢。”大太太抓过古月轩青筋毕露的手,轻轻地揉搓着。
  古月轩在大太太的帮扶下斜侧过身子,浑浊的眼珠迟滞地转动着,没有人明白他在表达什么。
  仿佛只有大太太明白了,她不住地点头,然后放下古月轩,转过身子,笑意盈盈地拉过娇娇和妮妮:“娇娇,带妹妹玩儿去吧。”姊妹俩一阵风不见了影儿,春艳赶紧关了门,又站回到原来的地方。
  “老爷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大太太坐到古月轩常坐的那把古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微眯着眼,手拿念珠不停地转动。
  春艳有些惊奇,不知大太太在搞些什么名堂。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太太手里还有这玩艺,也不敢多问,只在心里盘算着,不知大太太把几房姨太太召集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到也好,没听清也罢,”大太太面无表情干巴巴地说下去,“你们都看到了,老爷的气色好了许多。不管他对你们怎么样,他喜欢你们的孩子,是这些孩子,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生的希望,所以,他还是要感激你们。看看老爷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他最舍不得的也是他的两个女儿。有老爷这番苦心,上天会保佑她们两个平安的。但是,”大太太说到这里,停顿了好长时间,“有些话,我不说你们也清楚。你们做出来的事,未必件件对得起老爷。老爷在呢,还是一百个对你们好;如果老爷一旦有什么不测,他的在天之灵会清楚你们在做些什么的。冬梅,夏燕,你们说是不是啊?”冬梅和夏燕这才缓过神来,“大姐说的极是,我们会记住的。”“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如果再做了对不起老爷的事,我可以原谅你们,祖宗的家法可饶不了你们。你们自己可得好好惦量着。”大太太边说边往炕沿凑了凑,眼睛却逼视着春艳:“春杏可是极伶俐乖巧的女孩子,不用我说,老爷心里也明白。虽说老爷这病没见大的好转,可老爷也说了,这怨不得你,一切都是天定的。”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数起了念珠,念叨了一番之后又加重了语气,“赶明儿我带你们到后山瞅瞅,那天的签上说,老爷这命就在此一举了。这次,要的可是你们的虔诚,心若不诚,不光误了老爷,也误了你们自己。你们都听明白了吗?”冬梅她们虽说心里稀里糊涂,口里还是答应着。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老爷,是这意思吗?”见冬梅她们忙不迭地点头,大太太这才折过身,离古月轩更近了些。
  古月轩不再啊啊地叫,只是笨拙地点点头,浑浊的泪水汩汩地涌出来。
  大太太用衣角拭去了古月轩的泪,但古月轩的眼角像开闸的河,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大太太眼圈也红了,她握住古月轩的手,招呼春艳,“老爷是极喜欢你的,才让你一直陪着他,你可不要辜负了他。”春艳忐忑不安地听着,大太太说一句,她应一声。
  大太太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打开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扭头对着春艳:“明儿个让桃红也留在这里,你跟我一块去。”“是,大姐。”冬梅和夏燕也并不搭话,跟了大太太往外走,春艳直送她们到大门口,走在后面的夏燕走了没几步还回头看了看,可很快就转过身子,跟在大太太和冬梅身后,直到拐角处不见了踪影。春艳明显感觉到,夏燕早已是惊弓之鸟,怀里还不知揣着几只小兔子呢。
  她虚掩上大门,刚迈了没几步,又听到身后咔嚓的响动。她下意思地转过身,却见哲已经把门拴上,还没等她回过神,那一个早就抱住她,口里不住地说着:“小娘,想死我了。”春艳狠劲地推开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你娘刚走,让人看见怎么说?”“我就是看着她们走了我才来的,我就知道只有小娘一个人在家。”哲抱住她的手并没有放松,还呼呼喘着粗气。
  “还有你爹,他还活着。”春艳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想想办法,等我的的肚子大了,弄去沉塘啊?”哲松开撕扯她的手,“小娘,你放心,我会想出办法来的。”“我有时间等,我的肚子可等不及了。”哲没再说话,而是又抱住了她。春艳一下子甩开,猛地把屋门推开,口里喊着:“老爷,少爷看您来了。”古月轩只是动了动,眼皮并没有张开,哲还没有凑近前,却见古月轩抬了抬胳膊,指了指房门的方向。
  “老爷累了,改日再来看他吧。”春艳不失时机地加上句。
  哲留不是,走又不舍,刚要说什么,却听到院里粗重的踢踏声,打开却,却是阿婆。
  “大少爷好!”阿婆躬了躬身子。
  哲并没有理会,悻悻地“哼”了声,甩着胳膊走了。
  “阿婆,快屋里坐。”春艳迎过来,脸上却有些发烧。
  “不了,五太太,”阿婆把手里的包袱放在院里的桌上,“这是大太太让我给你置办的香纸,说是明儿要用的。”春艳先是一愣,很快就意识到了。看来,大太太早就筹划好了。

  第二十八章

  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在冬日里尤其难得。大太太穿着厚厚的冬装,带了冬梅、秋霜、夏燕、春艳,领着娇娇和妮妮,沿着那条走熟的石子路直奔后花园而来。在她们身后,分别是雪儿、柳莺、小青、桃红和夏燕的使唤丫头黛儿,她们每人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包裹里无非是点心、酒水以及纸烛等物。
  将到后花园的大门,雪儿急走两步,把门打开来,又是大太太领头,沿着桃林里辟出的曲折小路,很快就来到浅水湾。大太太没有歇脚,其他人也只好一声不吭地跟着,迎着阳光到了院墙东侧的大栅栏门。春艳发现,那把锈蚀的辨不出颜色的大锁已被一把崭新的青铜大锁所取代。还是雪儿走到前面,熟练地打开。
  这是春艳第一次迈出这个大铁门,向北望去,有条隐约可辨的小路倾斜着直通到山上去。大太太停下脚步,其他人也都停下了。
  “你们看见了吗?”她指着洁净颜色的山谷对着几个人,语调平和地说:“那里有个美丽的名字,叫荷花塘。可是,你们可能也听说而且能意识到了,它也极有可能是你们中某个人的葬身之所。因为美丽是属于我们女人的,这个美丽的名字也就是专为漂亮的女人而设。”冬梅她们面面相觑,只是用眼神相互传递着信息,不知大太太究竟要表达什么。连娇娇和妮妮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大太太俯下身,抱起妮妮,沿着小路往前走,没走多远,夏燕赶上去:“大姐,妮妮重着呢,我来抱吧。”大太太没有答理她,她也就又停下脚步,把大太太让到前面去。倒是雪儿把手里的东西往小青手里一塞,迈着步子从一侧斜冲到大太太面前:“雪儿知道大太太是极喜欢妮妮的,可是大太太的身子也要紧。不如让雪儿来抱着,大太太牵着她的手也是一样的。”这回大太太倒没有推拒。雪儿接过妮妮,和大太太并排往前走,大太太却用大袄袖把妮妮的一只小手整个包起来,不时开几句玩笑。
  山路渐渐陡些了,春艳走着有些吃力,她看见,秋霜也呼哧呼哧地不似先前那么轻捷灵便,以为是穿着臃肿的缘故,也就没有太在意。
  到了一块稍稍平缓的碎石乱草中,大太太停下步子,面色依然平和,她见秋霜脸色蜡黄,关切地问:“怎么了秋霜?不舒服?”“没,没,”秋霜挤出一丝惨淡的微笑,身子颤栗着,“只是昨晚偶感了风寒,便有些体虚了。”“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老爷都到这份上了,我们再不好好照顾自己,就没人管了。”大太太边说边从雪儿手里接过包裹,打开,把糕点、水果之物在一块稍显平滑的石头上摆开来。雪儿又撮了一些土在石头前,弄些香插了。冬梅她们也学着样子,把丫头手中的包裹打开,一一摆放停当。
  大太太把香烛点了,然后把几陌纸钱烧了,随后奠了些酒,弄些点心扔在余灰上。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天气晴好的没有一丝风,连纸灰也静静地燃烧着,直到剩下星星点点的火光,然后是几个火星在纸上穿来穿去,很快只留下一片灰色。
  大太太跪了,磕了几个头,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依样磕了几个头,见大太太立起身,也便纷纷退到一边。
  “你们今天知道我为什么领你们到这儿来了吗?我想,即使我不说,你们也能明白一二。但我还是要说出来。站在这个地方,就能看到老爷出事的地点,”她往略微突出一些的一块山石指了指,然后把胳膊抬得更高些:“那块巨大的岩石旁有棵古老的银杏树。据说这是一棵吉祥树,老爷极喜欢的。也就奇了,满山多松,独有这棵银杏占了最风光的位置,从这里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但是我们老爷,并没有因它而吉祥,而是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不小心坠了下来;可再一想,或许又真是吉祥的。没有人能想到,一个人从几十米高的地方坠下来居然可以大难不死,恢复过来还跟没事人一样。”大太太的声音有些激动,眼里也含着熠熠的泪光,“我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第一感觉就是完了,老爷没救了。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老爷竟奇迹般地好了。这是老爷遇难呈祥的地方,我想这次老爷的病,也该应在这个地方,希望老爷再复活一次。不过,签上说了,这得看老爷命里有没有这第二次。”她拉过娇娇和妮妮,“你们的爹年轻的时候是条真正的汉子,你们两个将来也一定会大有出息。爹最心疼的就是你们两个,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们两个。来,你们两个再磕一个头,祝愿你们的爹爹早日康复。”娇娇和妮妮爬起来,大太太又对着冬梅她们:“你们每个人也许一个愿,只要是真诚的,这个愿望就一定能实现。”冬梅她们对着那棵银杏树,闭上眼默默地念叨着,秋霜她们也跟着学了,连娇娇和妮妮也学着娘的样子,双手合十贴近胸口,喃喃地说着什么。
  “如果老爷真的走了,除了哲,老爷就只留下我们这些女人。假若是平常人家也就罢了,可偏偏古家就不一样,所以,我今天还有另一番用意,除了祷告老爷能恢复,就是祈求上苍在老爷死后能照顾好我们这些女人。当然,我们做女人的也得自重,才会得到上天的保佑。”冬梅她们的心又缩了起来,不知大太太会不会又说出什么揭穿老底的话来。
  “我也给你们讲段故事,是属于我自己的真实的故事。除了老爷,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阳光洒在大太太身上,在所有人眼里,原本就高深莫测的大太太就更成了一个无法揣测的谜。
  但所有的人都只能迷惑着,不敢发一丝声响,更不敢问出来,可是心里期待着大太太能自己把这个谜底揭穿,于是,她们把目光投向同一个方向,眼里的大太太也仿佛成了一个巨人。
  “其实,我来古家是怀揣着一个梦,来了之后才知道那真的只是一个梦,永远也没有实现的可能。古镇上不会有人知道我的爹在江南做过总督,我也曾是水灵灵的江南女子。爹爹返回京城,我和娘也就来到了北方,京城多少有钱的少爷公子想与我爹攀亲,但都败兴而归。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也是生在书香门第,我从小就只喜欢读书而不好针黹。我离开京城的繁华来到这穷乡僻壤,就是因为古家有个藏书阁,我就是奔着这些书来的。可是,”大太太声音开始哽咽,她中断了一会,抬眼向着山下古家的方向望了望,“可是自打我来到古家,从来也没能踏进藏书阁半步。为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可能不会知道,古家为这个藏书阁立了一个规矩:女人绝对不能染指藏书阁,他们认为,一旦这块洁净的地方沾了女人的邪气,这个家也就要败落了。”“女人!邪气!”大太太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空旷的大山里清冷悠远,“自古以来,亡国的是我们女人,妲己、褒姒就不用说了,连西施也成了亡国的女人。男人干什么去了?倒是花蕊夫人的那句诗说得好:四十万人齐解甲,可无一个是男儿。天下是男人的,可一旦出了事,责任就又是女人的,这就是上天给女人的待遇。亡国的是女人,亡家的还是女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恬不知耻,女人就有一个荷花塘威逼着你。有什么法子呢,就因为我们是女人。”大太太不像是说话,更像是演讲,没有人敢打断她,只听她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是爹爹的掌上明珠,从来没有觉得做女孩子有什么不妥;可自打来到古家,我才明白,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庸。这个世界是男人的,包括我们女人自己也这么认为。男人可以为所欲为,女人只能任人摆弄。有些话我憋了二十多年,今天终于对着大山喊出来了,觉得很开心。但是,”她苦笑了一下,眼前划过一抹淡淡的忧伤。
  大太太的话震撼着每一个人,谁也没有吱声,只是呆呆地听着。
  “很快,我们就又要回到那所大宅子里,听凭男人发号施令。习惯了,要是没有了老爷,还真不知该听谁的了。如果我的话成真,老爷去了,我都不知该怎么摆放自己了。这个家,是我们自己说了算还是其他的男人来说了算。你们做的事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要是古家真的败了,这笔糊涂帐就会又都算到我们头上。古家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老爷在一天,这里是你们的家,老爷一旦不在了,你们就得另寻出路,但是条件有一个:那就是远离男人。不然,荷花塘会时刻候着。以古家的势力,不怕你跑到天涯海角去。”大太太的音量不高,冬梅她们却禁不住心里直打寒颤。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好了,我不多说了。你们都是聪明人,我说多了反以为我在威胁你们。其实,我是在为你们着想,为你们这些被男人所害的女人着想。你们都还年轻,老爷一死,你们的生命也就算到头了。”大太太说这番话的时候,几个丫鬟早站得远远的。娇娇和妮妮正在石头缝里捉迷藏,黛儿时时护在妮妮身后,柳莺也一刻不离娇娇左右。
  大太太说累了,坐在一块光滑的山石上歇息了一会,眼睛盯着远处。
  逐渐放松下来的冬梅她们也开始说些与这里景色相关的话,可是时间并不长,冬梅使个眼色,秋霜走到大太太面前:“大姐,小心别坐在山石上着凉了,不如早些回去吧。”大太太气色平和了许多,拉着秋霜的手挺起身子,“我知道你们是极疼我的,也得都学会疼惜自己才好。”冬梅她们做贼心虚,总觉得太太话里暗示着自己什么似的,并不接大太太的话。她们觉得有些理解大太太以前的一些古怪行为了,但另一团迷雾又聚拢在脑中,让她们百思不得其解。
  春艳分明也意识到了大太太近几天来的诡异行为,显然,她是在为古月轩的死做安排了。她不露声色地一一查明了娇娇和妮妮的来历,又厚道地接受了已经发生的一切。不知因为她自己就是女人对女人有所理解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春艳觉得,生命里遇到这样一个解事明理的人,也是冬梅她们的幸运。要是换成另一种蛇蝎样的女人,不一个个沉到塘里去才怪。
  同时,她也为自己担忧,即使大太太宽厚仁慈不去计较这些,自己跟哲的事是断不能再拖了。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主意,也就只能先过一天算一天了。
  娇娇的天真活泼和妮妮地童真可爱影响着每一个人,刚刚还沉重的心又因为两个孩子欢快的笑声变得清爽起来。这时,太阳升得更高了,大山又阻挡住了北风,返回的路上竟有些暖洋洋的。
  妮妮非要自己跑,拼命从黛儿背上往下挣脱,大太太疼爱地抚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笑着对黛儿说:“随她去吧,孩子的天性就该是这样子的。只是把她看好就是了。”黛儿刚放下妮妮,她就又晃晃悠悠随娇娇跑在前面,倒弄得黛儿气喘吁吁地围着她转,把几位太太都逗笑了。
  “回头四妹可得多赏黛儿几两银子,这孩子不易呢。”冬梅心疼地说。
  “说得是,”大太太接过话,“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比我们命还苦呢。在别人眼里,我们做太太的就是在享荣华富贵了,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楚?也就混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罢了。”“下辈子,咱也做男人去。”秋霜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身边竟是大太太,很快把口掩了,向冬梅她们吐吐舌头。
  “死妮子,尽说混话,都做男人去,这个世界早没了。”冬梅调侃她。
  “没了才好呢,省了这么些烦恼。”秋霜一撇嘴,故意拿话气她,“你倒是想呢,可人生就这一辈子,想做都不成了呢。”两个人越说胆子越大,连夏燕也插进话来:“如果真有下辈子,咱们就做男人去,让现世的男人下辈子做女人,让他们也尝尝沉塘的滋味。”冬梅狠狠瞪了她一眼,夏燕立即意识到这话有些过火了。在大太太面前,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说过话。
  大太太只是冲着她们微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们才约略放了些心。正好也到了进入后花园的大铁门,她们的闹嚷声也停止了,开始说些秋收时的热闹场景。

  第二十九章

  镇上的卢医生还是照例按时送药,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话。开始,当春艳抱着信心的时候,还会问几句,现在倒懒得问了,只是收下药就打发他走。但自打那天秋霜在冬梅家说了那番话,就又开始注意他了。是了,三姐在后花园的时候曾提到过,古老爷丧失了生育能力就是他酒后说的。看来,一定是酒后吐真言了。起初,她还疑惑这个卢赛飞为什么独独把这事告诉了秋霜,由此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现在看来,秋霜就是再贱,也不会跟这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弄出些花花事来。但究竟是怎样的情节,秋霜不说,也便不好问,当然就更不能向卢赛飞打听了。
  她不觉哑然失笑,这笑声显然惊动了卢赛飞,他诧异地望着这位美貌如花的小新娘。
  见卢医生用那么复杂的眼神看她,她赶紧收敛起笑容。病榻上的古月轩只有哼哼的力气了,自己反倒这么开心,让人怎么理解?
  她眼盯着卢医生给古月轩把脉,脸色凝固得像一尊铜铸的雕塑。她立在一侧,感觉这次卢医生持续的时间特别久,摸完了古月轩的左腕又摸右腕,还扒开古月轩的眼皮仔细瞅了半天,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跟着又低沉地叹息了一声。
  “卢医生,老爷怎么样了?”见卢赛飞立起身,春艳迫不及待地问。
  卢赛飞并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那总得有个说法啊。”春艳跟着追问了一句。
  卢赛飞见躲不过,只得把自己感觉到的说了出来:“五太太,别怨我说不好听的话。老爷这病,怕是没救了。”春艳一下子傻了,虽说大太太暗示过,自己也有这意识,但从医生口里说出来,也就等于判了他的死刑。死,多么可怕的字眼,一直觉得距离自己那么遥远,而现在,居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了。
  她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衣领往后背钻,她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痴痴地望向古月轩所在的方向,待回过神来,卢赛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25 13: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古月轩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只是口里呜噜着。春艳只得去找大太太,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太太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不急不慌地拢了拢发髻,这才跟了春艳过来。
  古月轩齁齁地喘着粗气,每喘一次,都要停顿老半天,然后再深重地喘一次。大太太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脸色凝重地看了一会,又俯下身子,攥住古月轩的手。春艳看见,古月轩的眼皮动了一下,口张了张,“啊”、“啊”地呵着气。
  大太太把头低下去,耳朵贴在古月轩嘴巴附近。春艳听到的还只是“啊啊”声,却见大太太不住地点头,还一迭声地说:“知道了,老爷,你放心吧。”春艳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该不会古月轩又在说要自己殉葬的事吧?如果大太太听了他的,那自己算是完了。然而很快,又放松下来,盼着古月轩真会说出那样的话。她并不是愿意随古月轩去,而是觉得,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少了世间这些烦恼。
  恰在这时,冬梅、秋霜、夏燕像约好了似的一起过来,见大太太在,便静静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大太太转回身,在她们三人身上打量着,神色平静,语调干巴巴地连一点咸涩的味道也没有:“老爷不行了,待准备过老爷的后事,也想想你们自己的后事吧。”春艳一时没转过弯来。后事?老爷的后事是不用说的了,太太们“自己的后事”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屏住呼吸,随着大太太的目光也落向三位姨太太。
  整间屋子,除了古月轩断断续续的齁齁声,连针掉在地上都会听到一声脆响。
  突然,冬梅对着古月轩和大太太所在的地方跪了下来,接着,秋霜和夏燕也跪下了,春艳不明就理,见她们跪下,也朝着大太太的方向跪下去。
  “大姐,如果老爷真的没了,我们姊妹几个任凭大姐处置。”冬梅终于开口了,显然,她们三人事先一定商量过什么,“不过,看在姐妹这么多年的情份上,大姐一定会网开一面,留下我们给老爷好好守节。”大太太脸色铁青,声音也似这冬日里的空气,寒冷逼人。
  “哼,守节?”她惨淡地笑了笑,笑声在这沉闷的屋子里让人毛发悚然。
  “要是老爷知道你们有这样的心就好了。可惜,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太太们都对他这么衷心了。如果地下有知,老爷一定还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宠你们。”大太太边说边绕着冬梅她们转了一圈,还特别在她们背后停顿了一会。
  “也是啊,你们都这么年轻,老爷就这么走了,还真委屈了你们了呢。我不知道老爷是不是为了你们的幸福还让你们再找个好人家。唉,老爷的心里话,很少跟外人说,他喜欢把什么都闷在心里。现在,他更是要带着他的心里话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会看到他做什么了。所以,也就看各人的命了。”春艳一边听大太太说,一边大着胆子抬了一下头,正瞥见秋霜也正侧脸望向她。她从秋霜诡异的眼神里,看出了大太太说这番话的含义。她的心绷紧了,看来,不只秋霜,大太太也一定明白,冬梅和夏燕的孩子并不是古老爷的,只是该做出怎样的处置就是了。
  但也只限于猜测而已,很快,她的脑子里又乱成一锅粥了。不见了古月轩的声音,只是嗡嗡嗡耳边有什么东西在轰鸣。
  “都起来吧。”还是大太太,她才猛然意识到不知跪了多久,腿都有些酸软了,好半天才立起身。
  “你们都回去吧。”大太太依旧冷若冰霜,“老爷说了,今晚只要春艳一个人陪,他要跟春艳好好说说话。”春艳脑袋轰地一震。说话?古月轩这样子还能“好好说话”?但大太太说了,没人敢违背。冬梅她们陆续退出了,大太太才来到春艳身边。
  春艳一直站在那里没敢动,几位姨太太离开她也不知该不该出去送。正这么想着,见大太太已经到了跟前,她的心更是“卟卟”跳得厉害。
  “大姐,”春艳吃力地吐出这两个字,却又觉得这两个字含在嗓子眼里,不知大太太听到了没有。
  大太太显然没有在乎这个,而是牵过春艳的手,摩娑了一会,又细细端详她的脸,“是挺俊的,难怪哲儿会喜欢。”她觉得脑子要爆裂了,不知为什么竟说出了这么三个字:“大太太……”大太太显然并没有在意她说什么,而是松开她的手,坐在了古月轩常坐的那把陈旧的太师椅上。
  “唉”大太太先是叹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自打你进这个家,服侍老爷这么长时间,也算尽了力了。我想,老爷即使死了,也不会再埋怨你。你知道,老爷喜欢你,他从来没像喜欢你这样喜欢一个人。老爷走前守了你这么长时间,这辈子也算心满意足了。即使到了那边,他也会好好待你的。”大太太说着,身子早已立了起来。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再辛苦一个晚上,好好侍奉老爷,有什么事,到那边叫我。”“知道了,大太太。”春艳整个思维都停顿了,直到大太太说出这句话,才愣愣地应了两声。
  春艳随大太太来到大门口,几只鸡在墙角的乱草中扒食可吃的东西,还不时咕咕咕咕的叫着,叫几声,然后再低下头啄。
  “春艳,你回去吧,看老爷有什么事叫你。”这时的大太太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不知为什么,看着你,连我也喜欢。”这句话把春艳弄愣了,直到大太太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春艳才回过神,转身快步进了屋子,虚掩上门,整个身子瘫软在太太刚刚坐过的那把太师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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