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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8 20:4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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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广东东莞
"这点小事还劳皇后娘娘操心,臣妾真是惶恐。"听说暾儿着凉,我有些坐不住了。
"都是一家人,到了本宫这不必这么外道,皇上常叮嘱,说怡亲王成日公务繁忙,替皇上解忧,王府里大小杂事难为你打理,这么些个福晋里,你的身份也是个尖儿了,难得你不是那般好胜不知高低的人,叫本宫多照拂你呢。"一番话说的软硬适中意味深长,牵丝绊藤又不着痕迹,我唯有暗暗称奇,心生佩服。
"贵妃娘娘到,和惠公主到。"一声通传,我几乎跌到地下去,福身的时候,脚踝不停地抖。个把月不见,韵儿白净了好些,稳当了好些,只见她端庄的行礼道:"清韵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及至转向我,仍是低眉顺眼,却顿住,半天好像下了决心一样:"给额……"
"韵儿!"年贵妃在后面一声喊,声音不大,但是力道十足,"快给十三皇婶见礼啊。"韵儿身子一颤,飞快的甩甩帕子:"皇婶吉祥!"
"见过公主。"我看着地上的砖,锃光瓦亮的,可惜夹缝里都是土。
匆匆告退,我带着丫头一溜烟逃到了御花园。打发身边的人往东去接弘暾,自己推说要在这坐会。御花园很静很小,皇圈圈外面的人都以为这里是如何的金碧辉煌,其实这里偏偏最容易被遗忘,来的去的都行色匆匆,不到欢天喜地或者悲天悯人的时候,没人想得起上这来。于是我就来了,皇宫里不可以掉眼泪,可没说不可以舔伤口。捡了块角落的地方,我坐下数飞过去的麻雀。
"额……娘"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慌忙抬头,韵儿的小脸出现在柱子旁边。
"额娘,额娘"她扑到我怀里,还像她从前那样,完全没有刚才那个小木头人的样子,"额娘,您怎么不来接我回家?皇额娘说,叫了皇额娘,就只能管您叫皇婶,阿玛就是皇叔。我不敢问,是不是回了府就不用这么叫了?阿玛也不来接我回去,我想回去。"
我让她晃得心里一抖一抖地,有些语无伦次:"你怎么上这来了?没人跟着你?没人看着你?贵妃娘娘对你好不好?你有没有错了规矩?"我只管说我自己的,有些问题其实每天都在心里转,正好这会一股脑地说出来。
韵儿瘪瘪嘴:"我是跑出来的,刚才请了安,我就推说去找淑慎公主一道玩笑,然后我就把丫头嬷嬷都甩了,没想到在这看见额娘。贵妃额娘对我很好,除了钟粹宫的嬷嬷凶以外,别人都很好,皇阿玛还整天赏东西给女儿。可是皇阿玛没空教韵儿写字,不会说典故给韵儿听,额娘,阿玛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我已经麻木的忘了紧张,"你阿玛是最舍不得你的,可是韵儿,进来了,就要听皇阿玛皇额娘的话,既然都好,额娘就放心了,以后不能这样子跑出来!皇宫里这么多规矩,额娘半条命都在你身上,要是你受了罚,还叫额娘怎么活呢?快回去吧,等额娘再进宫不是又见到了?"我推着她,心窝酸的直抽筋。
韵儿点点头,跑进回廊之前回头对我晃了晃挂在前襟的如意结:"额娘来接我之前,女儿一直都带着。"
灵巧的身子三下两下就跑出了园子,我捂住嘴,指尖还留着她头发的味道。嗅着它,好不容易把情绪压回去,只在眼底留下一点点湿润。
秋蕊回来,说弘暾被叫去了养心殿,叫我还去皇后娘娘那等,无奈只得还往西边来。刚走过体和殿旁的侧门,一个身影从储秀宫方向走了来,只跟了一个小太监。我烦乱的心绪此时一下子更烦乱,我不是受封建教育出来的,不至于见了男人就紧张地恨不得一头撞死,可是惟独见了这个人,我心虚,哪怕我拼命提醒自己有多清白。
"王爷吉祥。"我蹲蹲身,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履郡王显得有点黯然,只是拱拱手问:"福晋这是要去哪?"
"去长春宫,王爷想是刚从太妃娘娘那里出来。"
"难为福晋还记得储秀宫里住着太妃。"履郡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本来等着客套告辞的我吓了一跳,一时也无话可接,只得硬着头皮笑笑往前走。
"福晋慢走,不必每次见了我都跟见了鬼似的。"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句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我都不会惊讶,可是这个十二爷给我的印象,除了温文尔雅就是和风细雨,从来都没见他骂过奴才。我只能感叹自己倒霉,兴许就是撞在这位爷难得的气头上了,沉默是金,我仍旧不说话。
"Umburi cumburi hinggari sogi oci,has\\'huuicieyembi.Fujurungga.ambalingguu mergen sargan jui be, amgacibe getecibe merkimbi.Merkifi baharakuu de,amgacibe getecibe guunimbi.Atanggi ni atanggi ni, kurbuxeme fuhaxame joboxombi. "一串满文从他嘴里飘出来,我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从眼神确定是跟我说以后,笑着回话:"王爷难道不知道,我听不懂满语。"
"听不懂满语?嗬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他突然笑得很开怀,"我不是王爷了,以后请福晋不必这么客套。"说完仍旧笑着大跨步走了。
整条西一长街的气氛都变得没意思起来,我尴尬地看看秋蕊,她赶紧说:"主子,小太监早就去通传了,别让皇后娘娘等,咱们赶紧走吧"我点点头,紧着步子走回长春宫。
合该这天就是紫禁城跟我有仇,前脚刚转过影壁,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身边跑过去个小太监,直着嗓子回话:"禀皇后娘娘,皇上口谕,怡亲王世子留在养心殿侯着,宣王妃去养心殿见驾。"
天快黑了,雍正还在养心殿里踱着步子。我差不多已经走了半个皇宫,又饿又累地跪在地上都不想起来了。雍正一面唤人赐座,一面弯腰冲我抬抬手:"弟妹请起吧。"
我一阵紧张,慌忙说:"臣妾不敢。"
雍正似乎有些尴尬,摆手叫人搀起我,自己背过去说:"弘暾受了些寒,朕不忍再折腾他回皇后那里,只好劳动你过来一趟了,这会子让他在西边暖阁里待着,你带回去好好调养调养,这孩子难得的聪明忠厚,朕的四阿哥也少不得他在身边帮扶呢。"
"臣妾谢皇上关心,一定谨遵圣谕,弘暾蒙皇上垂询,臣妾也代怡亲王叩谢隆恩,劳皇上过问些微小事,臣妾实在愧不敢当,唯有尽心尽力相夫教子,以求……"
"得了得了!"雍正不算严厉但颇带震慑地截断了我的滔滔不绝,"你跟老十三还真是一个样,这会子又没有外人,朕不过才说了两句,至于表上这么一大篇么?朕跟你们从来不外道,以后没有别人在不用吓成这个样,还跟从前一般随意就行了。"
"臣妾不敢!"真当我活得不耐烦了?
"有什么不敢,回去跟老十三也这么说,私下里别这么诚惶诚恐的,朕不耐烦看这个。"雍正显然有些闹脾气。
"皇上恕罪!"我赶紧跪下。
"你……"雍正的声音有点哭笑不得,继而叹口气,"和惠的事,朕本应该跟你们提一下,是朕疏忽了。"
"和惠公主蒙皇上垂爱,怡亲王与臣妾深感荣耀,皇上说这话,是要臣妾无地自容了。"我磕头如捣蒜,提起这个我就恨不得立时磕死在他面前。
雍正走到炕桌旁坐下说:"你也这样,老十三也这样,朕心里清楚得很,你们埋怨朕,朕有心解,只是现如今,连你们都不肯跟朕像像样样地说句掏心窝的话了!"
我直了直身子,用对付康熙那一套对付雍正果然是行不通的,可什么才算掏心窝的话呢?难道要我对着他大喊"你把女儿还给我们"?听这话八成是有心叙叙兄弟情的雍正在允祥那里碰了软钉子,转而找我解心结了,我不觉有些同情这个称孤道寡的皇帝,多年的隐忍撑到现在终于可以任性的时候,却没有人敢陪他任性了。
"皇上是主子,主子有命,做臣子的唯有谢恩。不过既然皇上爱听实话,臣妾今天就斗胆跟皇上说句实话。"我僵着脸开口,雍正似乎有些错愕,挥手叫小太监都出去了,我抬起头直视他,"皇上,您不是四哥了。当年的雍亲王去十三阿哥府串门子,可以酩酊大醉,可以彻夜不归;可是如今皇上要去怡亲王的花园子逛逛,就需要传圣旨,摆仪仗。皇上,怡亲王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分清君臣与父子兄弟之间的区别,这其中难道没有皇上的'教诲'么?对于和惠公主的事,臣妾一个女人家没有置喙的余地,皇上也不必给臣妾解心结,有话只吩咐怡亲王罢,只要他理解,臣妾就理解,只要他明白,臣妾也就明白了!"我说完,一叩到地,今天委实胆大了,但是心中怎么就是如许的痛快呢?
雍正眼睛定在一处,陷入沉思,好半天才说:"好,的确是句句怨言呐。朕也不妨跟你说实话,朕也是莫可奈何,不在这个位子还能照着自己的意思做点事,真到了这个位子,朕反而由不得自己了。既然理解,朕想你也知道该怎么办。说句笑话,前些时候你们府里的点心可是差点把朕的半拉皇宫都给埋了。"
我攥了攥拳头,伏下身说:"臣妾愚昧,臣妾向皇上保证今后与和惠公主再无瓜葛。只是,只是臣妾想跟皇上求个恩典。"
"哦?你跟朕谈条件?"雍正带着戏谑,听起来着实毛骨悚然。
"臣妾逾距了,不过皇上放心,臣妾是个妇道人家,眼光短浅,求的也不过是个家富人宁,若是惹得皇上不高兴,求皇上恕罪。"
雍正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突然手顿在桌面上:"朕知道你的分寸,朕就允了你这个恩典,你且说出来。"
"臣妾还没想好,只求将来臣妾为夫为子来求皇上的时候,皇上记得就行了。"我长喘口气,双腿软跪着,意识里的韵儿离我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回府的马车上,我一直不言语,弘暾靠过来说:"额娘,儿子知道您惦记韵妹妹,儿子听说,皇伯父疼她疼得不得了,时常抽空去看她呢。四阿哥说,韵妹妹随口赞哪个物件一句好,皇伯父就立刻置办了送到钟粹宫。儿子知道额娘心里舍不得,可是额娘也得保重自己才是,咳,咳……"弘暾说着话轻咳了起来,我赶紧拍着他的后背,担心被拉回了眼前,这孩子住在宫里却反而瘦了很多,回去一定得抓紧补补了。
养心殿的话我没有跟允祥说,料想雍正犯不着把对我说的话再去跟他说,所以我只捡些闲话聊了聊。允祥边听手里边拿着个内画的鼻烟壶翻看,我笑说:"王爷如今越发的忙了,就连这些个闲事你都包办了不成?"
他对着光端详着手里的东西回答:"再没些个闲事我也就闷死了,最近皇上也是烦心事一大堆,脾气也大了起来,前儿连十二哥的爵都给革了。"他偷空瞄了我一眼,"老十二不能算完全委屈,也着实有点小题大做了,我借着这个当儿,还是摆弄点闲事分分心罢。"
我已经听住了,十二爷被革了爵?难怪呢。眼前晃过十二爷今天的怪异,我不禁嘴里念叨起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叨咕什么呢?"他问。
我微笑着坐到他对面:"我是在想,今天皇后娘娘赏了柿子霜,你前两天的咳嗽我是听见的,回头配在药膳里可好?"
他攥过我的手:"你说了算。"
《关雎》么,我懂,可教会我懂的人,不是十二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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