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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飘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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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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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2.
                 
  七月的广州,到了八、九点钟就已经火辣辣地晒,软丝感觉皮肤上的水在无限地蒸发,滋溜溜地直冒油。早上没吃东西,小兰塞给她一袋小笼包,下车时却忘记拿。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她想找个食店充充饥,又怕迟了找不到租房的。
  肚子比较饿,加之晚上睡得不好,精神就一直不爽,被太阳一晒就有些头晕目眩。她停下来,一只手挽着包,一只手搁在额头上,太阳的光线太强了,她有些不适应。在山里的时候,即使是正午的太阳,光线也是晦暗的,受了山的阻隔,晒在身上也柔和了许多。
  正愣神间,斜对面冲过来一个人,手一拐就把软丝手上的包抢过去了,没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冲出去一丈远。
  有小偷,抢人喽——等软丝回过神,一边跟着小偷追,一边大叫起来。路上的行人有的照走自己的路,有的驻足观看,并没有一人站出来帮忙。
  没跑出几百米,软丝就气喘得不行,她长这么大没有这样跑过,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跑步当然也是不行的。她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那里像塞了一块铅,越跑就越沉重,可是那包——那包里可是有她的命根子,母亲留给她的一块玉,一直被她缝在那件肚兜的底衬里。刚来广州时,小兰说女人不要再穿那种东西,那是封建残余,你要穿漂亮的文胸,把自己的胸脯挺起来,你看你胸部多美呀,不给人看多可惜。小兰平时行事保守,可是对女人身上的这一点骄傲却是比较开明。她给软丝买了几个文胸,的确说来也奇怪,穿上那东西还挺舒服,人也显得好看多了。软丝遗传了母亲的优美曲线,虽然比较瘦弱,乳房却发育得挺好。
  怕小兰再笑话她,她把肚兜收藏了起来。那块玉原本吊在她的胸前,后来就被她缝在了肚兜的底衬里。它是母亲幼年时一直戴在胸前的东西,戴着它她会感到母亲还在身边看着她,甚至有时她觉得母亲的心跳还匍匐在上面,让她感觉到温暖。
  软丝停下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像溺水的人浮出海面,她抓住一些水藻,在此之前她从未感到呼吸是这么重要。可是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前面那个人抢了她的包,那是她的命,她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继续跟着追,街上很多行人好奇地停下来看,大概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在骄阳似火的七月天里和人赛跑。
  胸口仿佛被重锤敲击了一下,她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再继续跑她就要沉下去,海水已经漫过了她的鼻梁,一口气喘不过来,她不得不再次停下,这一次她觉得力气全无,软软地蹲了下去,胸口被海水堵住了,她用手去拂海水,可是身子却不可抑制地沉下去。
  软丝的脸苍白如纸。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她的身上,却好似融进了冰窖。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
                 
  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软丝的眼前终于看到了一线光亮,她的手无力指着前面,那人——抢了我的包——没有讲完那个男人已经冲了出去,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拦住前面抢人的——拦住他。她只听到他的声音在前面吼叫着,路上的行人,有的拥了过去,有的也开始叫喊起来,抢人喽——快抓住他——几分钟,却像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她的身子还在往下沉,海水向她涌过来,淹没她,淹没她,最后的力气也没有了,可是她却想抓住一点东西,手却柔弱无力。什么东西在拉住她直往下沉,她无暇思索,她已经没有力气思索,脑海里最后闪显了一丝幻像,她的母亲在前面,站在那个礁石丛中对着她笑,她在招手,奶丫头——过来呀,随娘去吧,留在这世上只是受苦。既然都是受苦,那还不如去了好,软丝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可是她还不想死呀?她的脑海里又闪显出另一丝幻像,秋月在水里飘浮着,她的脸很美,不再是那么浮肿而丑陋不堪,她说,丝妹,你要活下去呀,哪怕再艰难——她禁不住挣扎了一下,身子却直往下坠,她感觉有种炽热的东西在压迫她,压迫她,似乎胸腔里的血在一点点往外滴。忽然,她的身子轻了——飘浮了起来,有一种力量在她的身体下面,把她托了起来,她很快感到胸部不再那么沉重,她想看一看那股力量来自何处,可是眼皮却抬不起来,她太疲倦了,在第二次奔跑中她用尽了她身上最后一丝能量,现在她使不出一点力,力都散了,散在水里,散在空气里。
  时间在水中滑过,好漫长,她感觉自己从那股力量中脱离出来,躺在了礁石上,那里很平坦,很安怡,她想就这样睡过去——睡过去后就可以见到母亲,还有软绸,还有秋月,可是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舒服,他在叫——小姐,小姐,你醒醒。
 她想醒来,她想知道那个声音来自何处,她没有看到人,她想礁石怎么会说话——莫不是见鬼了——鬼,是的,有很多鬼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他们说——叶软丝,拿命来吧。可是她还不想死,她拼命地想抓住一些东西,直到她感觉到她又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那股力量包围着她,让她感到安全,可是她的呼吸还是那样沉重,它在阻止她向那股力量靠近。
  影影绰绰的鬼影,在眼前晃动。忽明忽暗的光线,从脑门上滑过,沉下去,沉下去——她叫喊,不要沉——救救我。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嘴巴,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鼻子,她不再往下沉,胸口上的石头,在一点点地挪移。快了,她的身子在慢慢变轻,轻得可以飞起来,她怀疑这就是升天吧,母亲以前给她讲过一个故事,说天神后羿射日斩妖,嫦娥误吃仙药升天,她想这种感觉就是升天吧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
                 
  后来她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有灯光,她转动了一下眼睛,不太适应这里的灯光,白得耀眼。自己的手上、鼻子上插了很多管子,她抬了抬手,手有些酸痛。
  你醒了?终于醒了——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好象他喉咙里哽了一块东西,一兴奋那东西就哽了出来。他看着她,温和地问:你的家在哪里?要不要我通知你的亲人?
  男人有一张刚毅的脸,却很瘦。他坐在病床前,大概已经很久了,他直了直腰,脸上有放松后的疲惫。
  我没有亲人——软丝动了一下嘴巴,她以为自己的声音一定很大,可是说出来却像小猫叫,弱得让自己无法相信。软丝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心又从低处吊到高空,她说我的包呢——我的包呢?她大叫,鼻子上的管子也在颤动。
  男人把包拿到她面前,他说在这呢——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洗得快发白的帆布包,是小兰走之前给她的,看上去并没有丝毫遭受劫难的样子,软丝示意他打开包来看看,他拉开包的拉链,里面的衣服并没有动过的痕迹。软丝把那只没有插管子的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红肚兜还在,有一块硬的东西,那是她的命根子,她的心终于从高空掉了下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没事吧?男人关切地问。软丝点点头,忽然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给她追赶包的人,他救了自己的命,还抢回了自己的包,应该怎么感谢他呢?她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男人看着她的大眼睛,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为什么没有亲人呢?男人的问题铺天盖地,这些问题已经压在他心里很久了。床上躺着的女子,很年轻,年轻得看不出有任何背景和故事,可她的眼里却浸着一种忧伤,这一种忧伤像一种气体弥漫在空气里,使这里的气氛也沾染了凝重的气息。她的眼睛是多么的美呀,在她紧闭着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着她,她的眼睫毛很长,软软地耷拉在眼睑上,那样的温柔,他在想那葡萄似的黑眼珠转动的时候,是如何的生动。
  当他开着车在街上穿行而过,当他看见她若有所失的眼神,那瀑布似的黑发纠缠住他的眼神。当她惊惶失措地大叫的时候,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迷人。当他坐在床前看着她,她是那样的安静,像一朵美丽的蝴蝶花睡去了。
  他一直在为她祈祷,上苍不会那么残忍,这样的生命还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直到她的眼睛开始转动,他觉得周围的东西又开始有了活力,这个空间里流动的药水味,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她的眼睛像阳光下的露珠在闪动。
  我——叫叶软丝,四川巴中县人,从小生长在山里,我父母都不在了——她虚弱地说着,她的眼睛扑簌簌地闪动,讲到她父母时她的脸色忽然黯淡了,不过瞬间便滑过去了。她的脸似乎散发着花粉的清香,他怀疑这样的女子定是天上的仙女迷失了方面,跌落到凡尘。
  我叫常埂石,广东韶关人,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来广州工作多年,很开心今天遇到你。这样讲他感觉自己很傻,像小学生见老师一样拘谨,可是他都二十六岁了。平时见到女孩子也不至于这么木讷,今天在软丝面前舌头却像忽然打了结。
  他忍不住关切地叮嘱软丝,他说你一个人在外要小心点儿,广州这几年外地人多了,不太安宁。你一个女孩子身上还有病,平常不要到处乱跑。埂石的眼里充满了怜惜之情,那些平常他自己也嫌啰嗦的话,像水一样流淌出来,显得那样的亲切自然。
  埂石从来未曾想到,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有时候比相识几十年的朋友还要默契。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八)仙人球的刺
                 
  1.
                 
  软丝出院的时候,才发现包里放了很多钱,有五千多块。她的眼睛都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海叔会放那么多钱在她的包里。她在兰风馆待了两年左右,开始一段时间都在学茶艺,之前说要做那里的工人时,讲好是一个月四百块钱,包吃包住,后来海叔给她涨了一次工资,加到八百块一个月,每月底结清。软丝走时,只有一个月的工资没拿,可是包里竟有五千块钱。
  看着一大叠的钞票,她的手都在发抖。埂石说等会儿开车来接她,他已经在石牌西路给她租了一间房,房子是二房一厅,说是和一个女孩子合租的。不过那个女孩子这段时间回了安徽老家,那间房还空着,租金是一间房300块。软丝当时还嫌贵,她说自己还没找到工作,哪有钱付房租呀。埂石说这你就不用管啦,找工作还不容易,我朋友在天河开了一间音乐茶室,我介绍你去那儿作服务员,你不是学过茶艺吗?应该不是问题。你如果不习惯,就去我们公司,不过我们公司是外资企业,主要是对外贸易,大多数人都会英语,你大概更不会习惯,他苦笑了一下。
 埂石对她太体贴,这让她很不安,他知道她是有心脏病的,他越对她好,她心里的负担就会越重。她想起了小毛,小毛也在广州,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和他离得越来越远,这是小毛所在的城市吗?为什么她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那个经常趴在她家墙头,坐在洗衣板上给她读小学课文的小毛,那样的亲切,和这里的城市却怎么也融不到一块儿去。
  埂石进来的时候,软丝正沉思着。她好象陷入了某个梦境中,迷离的眼神,眼角上挂着晶莹的泪,像葡萄上的露珠在闪动,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禁不住有一种冲动,想上去揽住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让她感到安全。
  在他的强行坚持下,软丝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这一个星期埂石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给她补,她的脸丰润了许多,不再那么苍白。前两天趁软丝睡觉的时候,埂石抽空去她的主治医生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医生说只要注意不要受太大的刺激,她的心脏病并无大碍。要是严重的心脏病患者,嘴唇都会发紫。
  那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从极厚的眼镜片后望着埂石,他说你想和你女朋友发生关系吗?什么关系?埂石一时没转过弯来。医生很暧昧地笑,他说别告诉我你连男女之事都不懂。埂石的心就嘭嘭地乱跳起来,红着脸说如果想呢。那医生很理解地笑笑说,像你们这种情况,女的有心脏病,属不算太严重的心脏病,她的体质也不错,发生性关系还是可以的,最好采取坐位或立位姿势,不要太长时间让她兴奋,对她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适当的性生活反而会减少她心绞痛的次数。
  那医生最后不忘提醒他,想生小孩就不要冒这个险了,宁愿抱养一个。埂石走出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心里一直被极度的兴奋充盈着,他简直摸不着头脑。在这之前他是不敢想将来的,甚至不敢想喜欢她将会怎样,一个意外相逢的心脏病人这多少让他觉得距离很遥远。如果不是医生的几句题外话,他甚至不敢想和她发生关系会是怎样。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2.
                 
  走吧,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埂石手里拿着一束粉色的百合花,递给软丝。
  软丝站起来,脸一下红了。她连退了几步惊讶地问,又不过节,你为什么送我花呀?
  埂石笑了笑,他说我开车路过花店,觉得这花挺配你的,就买了。图个吉利,你今天出院,又要搬进新家。
  软丝接过花,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她想起14岁那一年中秋,是她生日。小毛突然从广州回来了,手里居然捧了一束红玫瑰,他去打工两年,连过年也没顾得回来。那束红玫瑰在山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那里的人大概没几个见过中秋节还有玫瑰,山上的野玫瑰是在春天开的,平时一贯好事的人都来看稀奇。小毛的娘这下不高兴了,脸拉了老长,说远天十里的跑回来,就买这玩意儿送人?也没买点好吃的给老娘,真是白养活你龟儿子了,还没成媳妇就忘了娘。软丝最后就没敢要那花儿,小毛只得把它放在墙头上,用一只酱油瓶插上,直到它谢掉。
  那一束花虽然谢了,可是却一直在她的心里盛开着,似乎从未曾凋谢。
  埂石开着车,送软丝到石牌西路的出租房。这一带有些建于七八十年代的楼房,与天河区的摩天大楼相比,显得平凡而陈旧。里面的居民有些已经搬离,另栖高枝;有的一家人还剩下一两个不愿搬走靠租房为生。埂石租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的房,因为是和人合租所以格外便宜。原本他是想软丝和他一起住的,他在东圃雅亭阁有一套小别墅,一个人住显得挺冷清。他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应酬,偶尔待在家里看看书听听音乐。软丝执意不肯和他住,他也不好坚持。好在石牌离东圃并不远,开他的凌志车十分钟就可以到。
  打开铁门,穿过客厅,当他打开那间卧房的一霎那,她愣住了,房间并不是太大,大概十多平方。屋子里的陈设都是崭新的,显然是埂石接她之前布置好的。房间里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是粉红色的,像她手里的粉百合,透着暖和的气息。这间房是朝南的,此时有隐隐的风送进来,浅蓝色的帘子被风掀起来,帘上淡白色的花朵,像飘浮在海洋上的茶花荡漾起来,粉百合的清香似乎浸入了那阵风里,丝丝缕缕地缭绕在屋子里,久散不去。屋里的另一角摆了一张书桌,桌上码着一些书。最显眼的还是那一盆仙人球,它的刺闪着黄绿的光,孤注一掷的清冷,像软丝那固执的表情,独立而哀婉。软丝第一眼就喜欢上它,她忍不住摸了一下它的刺,硬而尖利,让她意外。
  别动,它会刺伤你。埂石大叫了一声,她的手吓得颤抖了一下,刺划过她的中指,立刻就渗出了一粒血珠。埂石惊慌失措地扔下手里的包,把她的手抓过来放进了嘴里,他的舌头很暖,轻舔她的指尖时让她感到很舒服,只是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了,她挣扎了一下抽出了自己的手,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没事的。她转过脸,逃避着他的眼神,怎么会如此惊慌,怎么会乱了方寸。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微妙,这是从未曾有过的,像一股岩浆从心底淌过,它流下了灼热的痕迹,可是他和她才认识一个星期,这让她感到不安。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相处,秋月和他不同,她给人的感觉是大姐般的热情,所以第一次见面后,她可以像朋友一样坐在她的对面听她讲故事,而埂石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她害怕独自面对他的眼神,那种注视让她心慌意乱,她暗自把面对小毛的感觉和他对比了一下,结果让她更不安。小毛像哥哥一样总是呵护她的,她在他的面前像个小妹妹,时常可以撒撒娇耍耍脾气,他对她的脾气也摸得烂熟,知道怎样讨她开心。和小毛在一起感觉是安全的,没有太多的杂念。埂石看她的时候,眼神里那种神情让她不安,这一种慌乱的情愫是怎么产生的她也不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
                 
  当她第一次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霎那,她看到的是他的眼睛,那眼神里黑白分明的瞳孔,盛满了怜惜,在她挣扎醒来的时候,看见那样的眼神,就仿佛看到了天边的一丝光线,在漆黑的夜里破空而出,那是一种温暖而不刺目的光线,像生命里一闪而过的精彩瞬间,她试图抓住它,却无法把握住。看上去,他仿佛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眼睛里有些血丝,那是她从昏迷到睡去八、九个小时后第一次醒来,看到她睁开眼的霎那,他的兴奋仿佛胜过看到一个婴儿的诞生。
  当他看着她刺伤的手,他柔声地说疼吗?怎么这么不小心。早知道它会刺伤你,我就不给你买这玩意了。他再次抓起软丝的手,很细心地看她手指上的伤痕,血已经止住了,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严重,只不过轻轻刺伤了一点皮而已。
  不疼,真的不疼。软丝想缩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瞎说,都流血了还不疼?埂石眉头轻蹙,仿佛那种痛在他的心上,让他难受。
  为什么送我这东西——它叫什么名字?我以前从没有见过这种植物,好有趣,它怎么长了这么多刺?软丝以前是从未见过仙人球,山上的植物很多,却没有这样的东西。她以前很喜欢摘一些植物的叶子夹在图书里,那些图书是小毛送给他的。他给他讲那里面的故事,讲故事的时候,她总是翻弄着那些已经干瘪了的叶子——没了水份的叶子,不再鲜绿,薄薄淡淡的绿,却是软丝喜欢的,不需要阳光,那种绿不再褪色,仿佛凝固在它的叶片里,像她的生命,没有阳光依然蓬勃。她第一眼看见仙人球就喜欢上她,那样怪异的东西,青绿中透着尊严,没有人能够碰触它,除非想受伤。这让软丝的心里难过中有一丝喜悦,那小东西不就象她一样吗?永远都怕别人的伤害,心上身上都长满了芒刺,触摸得越深就伤得越深。
  它叫仙人球,你以前没见过吗?它属于仙人掌中裸玉属的一种,我送给你的这颗叫白琅玉,听说养得好还能长出美丽的花来呢。埂石的眼睛里有柔和的光,他喜欢软丝眼里惊喜的神情,让他暂时忘记了她手上的痛带给他的不愉快。
  白琅玉——连名字都这么好听,这和我那块玉的名字挺象——软丝话到嘴边却缩了回去,她忽然想起这块玉事关她的生世,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她差点不小心说漏了嘴。母亲给她那块玉之前,好象预计好她的后世似的,不久就去了。她说那一块玉是西域上好的羊脂白玉,是外婆怀了母亲后,外公一开心,就给她订做了一对玉坠子,准备生两个女儿,背面有她的学名兰芝,正面是一株兰花。她说外公一直很喜欢女孩子,可是外婆一连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外公抱着刚出生的她,爱不释手,说这女儿真香,像兰花儿一样香,后来就给她取名兰芝。母亲说跟着叶老大后家里穷得叮当响,她也不肯卖掉这块玉,那是外公留给她的唯一信物,将来凭借这个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他。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
                 
  埂石领着软丝去看厨房,里面的东西倒是挺齐整,锅铲瓢盆小冰箱一应俱全。在来广州之前软丝没见过冰箱,刚到兰风馆时,她看见厨房里的冰箱很惊讶,里面的东西都是冰冻的,她想这和冰窖窿差不多吧;看到消毒柜更惊奇,怎么碗筷都放那里面了,还能加热消毒。在家时碗筷是放碗柜里的,碗柜是用山上的竹做的,放菜的一格封闭着,放碗的一格敞开着,可是总有许多蟑螂爬来爬去,吃饭之前还要清洗碗筷。饿的时候软丝和妹妹常去翻弄碗柜,里面有一些剩饭剩菜,为了填饱肚子,她们也顾不得蟑螂有没吃过。这样的习惯一直伴随着她长大,进厨房她总不忘翻弄一下碗柜,到了广州后反而不习惯了。
  埂石说想吃什么就做,我在冰箱里给你放了些菜,还有水果。你看看喜欢不,我不知道你平时都爱吃什么,买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他打开冰箱,里面分了三格,上层有鸡肉和鲫鱼,中层有花椰菜、蕃茄、红萝卜。下面放了一堆水果,有苹果、雪梨,还有两盒草莓。软丝好奇地指着草莓问,那红红的东西是什么?
  草莓。喜欢吃吗?埂石拿出一盒来,一古脑儿倒进一只小盆里,放在水笼头下洗。
  草莓?我们那里的山上有类似的东西,我们叫它红果子。比草莓小多了,早春开花,五六月可以吃。软丝说的时候嘴里就有些发酸,她想起和妹妹上山采红果子的情景,俩人摘满一口袋,就拿去溪水里洗,软绸常常在半路上趁她没注意就偷偷往嘴里塞,被她看到就打她的手,骂她小馋猫,下次再偷吃姐姐就不理你了。妹妹被她一骂,就规矩了很多,还故意扯着软丝的衣襟撒娇,姐,我下次再不偷吃了,等会儿洗干净了,我把最大的留给你。实际上,每次大的都被软丝挑出来给她吃了,她边吃边咂巴着小嘴说,嗯,真甜,下次我们去那边山上摘,听说有一大片呢。妹妹死的时候,还惦记着红果子,软丝说妹妹你会好的,好了我就带你上山摘红果子——软丝的眼角不由得湿了。
  埂石看着她的脸由晴转阴,只是一瞬间的事。
  怎么了?他挑了一颗又红又大的草莓递给她。这个厨房估计另一个租房的女孩是不用的,听房东说她平时都在外面吃,你如果不想买菜我就隔几天过来给你买一次,省得你不熟悉这里,到处跑。

不用了,就这样我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会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软丝接过草莓,避开了他的眼神,埂石对她的关心让她不安。她一边吃着手里的草莓一边走出了厨房。埂石端着草莓跟着进了客厅。客厅不是很大,有二十来个平方,放了一套木制沙发椅,中间是一张长几,是广东常见的那种仿红木做的。家具已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原房主留下的。
  埂石坐到中间的椅子上,软丝坐到左首的椅子上,草莓的清香一直留在她的舌尖,这种香甜和山上的红果子比起来,她更喜欢野果的酸味,带着山里露珠的味道。这种草莓挺好吃,她还是赞美了一句,埂石一直注视着她,她不得不勉强地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以配合她对草莓的赞美。
  真的好吃吗?你喜欢吃我以后就常给你买。他看着她笑,虽说是不太自然的笑,他却已经很满足。这些天他忙前忙后,除了去医院照顾她,还要给他租房布置房间,未曾有的累,却在这霎那间的笑里消融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5.
                 
  对了,软丝站起身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说我想起来了,我要还你住院的钱。软丝跑进里屋,拿了一叠钱跑出来,还有租房的钱,一共多少?我一起还给你。
  埂石站起身,脸顿时沉了下来,他说软丝,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请把你的钱收回吧,你刚没了工作,处处都要用钱,这点钱对我没什么,你挣了钱还我也一样。她那坚持的样子让他无端地生气。他想起在医院守她的日子,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柔弱中透着坚强,那时的她至少是需要他的。
  她那天在街上一路跑着追赶小偷的样子,让他记忆犹新,在这之前他已经注意她很久了,当他开着凌志车在街上经过,他看见她漫无目的地走,太阳把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她的衣着很特别,一身青花布衣旗袍,在喧闹的城市中像个不速之客,那身衣服是软丝离开兰风馆唯一的见证,她走时因为匆忙忘记换掉它了。他看见她停下来,用手遮挡着强烈的光线,那种神情让他沉醉,他在想她来自何处,她手里的帆布包已经旧了,和她身上的装束有些不太协调,但却更增强了她的陌生感,她是一个无法融进这尘世喧嚣的人,像一道山间的晨曦让埂石眼前一亮。他也来自山里,他知道这种感觉对他的重要。他接触的城里女人不多,但朋友也经常给他介绍女朋友,老父老母也急着在家乡四处张罗,他却提不起兴趣,一直拖着晃眼就二十六了,他的婚姻大事却毫无着落。喜欢他的女人也有,可是隔三差五约他出去,他都冷言拒绝,一些女人挨了冷遇也就退缩了,这城市里有的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没有人会为了一棵树吊死自己的青春。软丝要还他的钱,这让他难受,她好象在竭力和他保持着界线。
  她淡淡地笑着,她说那怎么行呢?你给我追回了包还救了我的命,这一个星期浪费你那么多时间来照顾我,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谢你了,如果再让你出钱,我心里会不安的——软丝坚持着,脸也胀红了。
  我帮你并不是想得到你的感谢,钱我也只是暂时借给你,等你挣了再还我,如果你觉得还欠我什么,过意不去的话,那你可以利用其他方式补偿我,比如做一顿饭给我吃,再比如工作的时候努力一些,别让我在朋友面前丢脸——当然我知道你是很能干的,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觉得这样好不好?埂石尽量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他对她的固执毫无办法。在这之前他没有碰过类似的女人,对于这样的女人他好象束手无策。
  那——好吧,软丝把钱收了起来。我们还没吃午饭,你一定饿了吧——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忘了。这里的环境太好了,搞得我坐立不安——你看我的记性,要是谁跟着我准会挨饿,软丝笑了起来,这是她出院后第一次开心的笑,埂石看得呆了。
  我也不饿,只是随便说说。你做饭我给你帮忙吧,也让我学学川菜,下次回老家露一手,让我老妈子也高兴一回。
  俩人进了厨房。正午的阳光在窗外照着,空气里弥散着太阳的味道。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九)旧日情怀
                 
  1.
                 
  第二天中午埂石开车去接软丝去见工,她已经换好衣服在楼下等了。中午的阳光已经光芒四射,她站在楼道的阴影里,高挑纤细的身子却格外引人注目,楼道里偶尔有人路过,都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衫裙,是秋月托人带给她的,秋月对她真好,在兰风馆的时候,她一直没忘记软丝,常常托人带一些生活用品给她,像姐姐一样待她。可是她现在已经客死异乡了,每念及此软丝的心就像被针尖刺了一下,钻心的痛。
  埂石给软丝拉开车门,她坐进了车子。埂石对他总是体贴入微的,这让她感动,可是她却只能装出无动于衷。
  软丝的脸上总是笼罩在一片阴冷中,即使在炎夏也让他感觉到有丝丝的寒意。他说软丝,昨晚睡得好吗?透过车子的后视镜,她看见她冰冷而一无表情的脸。
  挺好的。你朋友那边说好两点钟等吗?软丝有些忐忑不安,这是她第三次去见工,在这之前去美之思发廊和兰风馆,她什么也不会,她都没这么紧张过。埂石说他朋友对职员的要求很高,那里很多服务员都是大学生,里面时常会请星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到那里客串演奏。软丝心里就直打鼓,严格地说她只上过三年学,之后的知识都是从小毛那儿学的,她人聪明,他给她看的书她都用心地记,不懂的她就问。小毛上到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软丝也就只有初中的水平。
 我朋友那儿没问题的,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埂石再次从后视镜里看着软丝,她的神情很严肃,从上车到现在一直紧绷着脸,手指不断地摆弄着她的裙带。
  你没告诉他我连小学也没读完?软丝更紧张了,手仍旧不停地摆弄着裙上的带子,裙带很快被手汗湿了。
  哎呀,我说你担心什么呢,原来就为这呀,你是去做Waiter又不是做教书先生。再说你也不只是小学水平呀,你不是还读过初中的课本吗?埂石微笑着,忽然觉得软丝还像个孩子。她紧张时额头上渗出了汗,脸显得更白嫩,似乎可以掐出水来。
  你不是说他们那里的服务员很多都是大学生吗?软丝看着埂石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的紧张并没有丝毫减轻。
  哎——早知道不对你说那么多,我说很多是大学生,但我也没说个个都是呀。我原本告诉你的目的是让你觉得这份工作也是很体面的,让你心理上不用太自卑,想不到我多说了几句把你吓成这样——真是我的罪过。埂石腾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拍了拍软丝放在膝盖上的手。别紧张,那朋友是我很好的哥们,挺讲义气的——再说了,凭你的手艺和气质,那些大学生也不一定比得上呢,别小看自己。
  埂石拍着软丝的手,让她感觉到放松。他的眼神那样的安稳,即使是在后视镜里她也能感受到一种力量。这是从医院回来后她再一次感受到的,在她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她感受过,那种力量来自心底一处软弱的地方,她需要一种力量去填充,就像月光要凭借山的力量一样,在城市中她总觉得月光是虚空的,没有依靠的虚空。这样的力量她在父亲的眼神里看到过,母亲生软绸时难产。软丝吓得直想哭,父亲拍着她的头说奶丫头你一边歇着去,你娘一会儿就给你生个小弟弟,让你天天抱着。
  是的,父亲一直那样渴望生一个小弟弟,也许只有在这种渴望支撑他的时候,那股力量才让人感觉可以依靠的安稳,如果他知道母亲又将给她生个妹妹,他的眼神还会那样吗?不会的——软丝不敢想下去了,父亲在她心里那一丁点美好的东西,她要藏起来,藏得更深。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2.
                 
  车停在了一栋摩天大楼前。埂石说到了,他很快下车给她开了车门。
  埂石带着他上楼,这是一栋拥有几十层的高层建筑,下面是休闲购物的地方。电梯直上时,软丝感到失重的感觉,竟然有些头晕。她正想扶住墙,埂石已抢先扶住了她,他眼里充满了关切,他说怎么了?不舒服吗?你身体才好——是我不好,应该让你多休息一下的,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给朋友打声招呼。
  不用了,我只是不太适应电梯而已,很快就没事了,她轻轻推开埂石的手,脸上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这不好好的?我哪有那么虚弱。
  没事就好,埂石松了一口气,刚刚看到软丝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他竟然吓得心跳加速。心底拂过一阵心痛的感觉,他皱了皱眉,这是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什么时候她的举手投足都能牵动他的神经,他想自己难道是爱上她了——这样的想法让他不安,再同医院里主治医生的话联系起来,他更加不安。埂石骨子里还是极传统的那种人,为她做了那么多,他努力让自己相信他不过是同情弱者罢了,让他娶一个心脏病人,还不能传宗接代,这会让他左右为难。他的父母都是极其传统的乡下人,因为祖上是地主的原故,他们不仅十分看重祖宗遗留的家业,更想在埂石这一代把常家发扬光大,他无法想象如果他没有后代他的父母会怎样。
  旧日情怀音乐茶座在楼的顶层,准确的说是在这栋楼的天台上。面积足有两千多平方,被分隔成了三个区,每个区用不同的色彩区别开来。黄色区域叫柠檬园,据埂石说这代表初恋情怀,初恋的感觉最明亮,却是酸涩的,让人难以忘记,这里的陈设都是浅淡的黄色调,磨水砂的玻璃台面是浅蓝色的,透明的清凉。一个穿着白色丝缎旗袍的女子正在弹奏乐曲,埂石指着那乐器说那叫古筝。只见她的指尖轻拢慢捻,泉水般的音乐就滑了出来。这里的氛围让人放松。红色区域叫玫瑰园,他说这是热恋的情侣最喜欢的,这里的椅子都是摇摆的秋千椅,椅上有玫瑰的枝蔓,气氛浪漫而温馨。这里的乐器是萨克斯,一个长发男人正在吹奏《回家》。白色区域叫天使园,埂石说这代表梦幻,是人心底对幸福的向往,每一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天使,这里的格调是欧洲田园式的,搭起的围幕上,四处可见天使张着翅膀,跃跃欲飞。这里的桌椅都是白色雕花的,台面上有用竹篮盛装的干花,紫色的熏衣草,还有一些连埂石也叫不出名的花。这个白色区域的中心有一台钢琴,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白色的燕尾服,他正在弹奏《蓝色梦幻曲》,音乐如水般从他的指尖流溢而出,像一阵清风拂过心灵,软丝有些陶醉了。
  埂石带着软丝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之后便笑着问她,你最喜欢哪个区域?天使园,软丝想也没想就说,这里很纯净。让她感觉心灵也随之平静了许多,那些干花,那些天使,好像是她的梦,虽然她从没有做过如此美的梦。这里弥散着自由的气息,这是软丝喜欢的,在这里她不会感到心上的那一层枷锁,呼吸也变得畅快。
  说实话,我一开始也觉得这里最适合你。他很想说,软丝就是他心里的那个天使,在见她之前他不知道真正的天使是什么样的,见了她之后他认定天使长得像软丝的样子,这里的纯净正合她的气质。当然,他还有一个目的,希望这里能洗涤掉她眼底的那丝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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