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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飘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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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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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4:08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
                 
  2002年元旦,城市里张灯结彩。连农村那些放了假的学生都穿了新衣服,跟着父母赶集热闹去了。当人们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常埂石却跑遍了整个杭州市,从软纤的养父母那儿,一直找到她曾去过的一些亲戚家,可她却好象消失在空气里的水蒸汽,忽然间没了影子。当他在半个月后不得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广州时,软丝已经从家里搬了出去,他跑去玲珑曾经租的小屋找她,可是房东说她们已经搬走了。他再次给张明虎打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却关了,当他开车去他的别墅时,他的佣人竟然告诉他张明虎和太太出国旅游去了。
  好象突然间他身边的人都消失了一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脑袋乱哄哄的,他开着车乱跑了一通,最后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回到了名雅阁的房子,空荡荡的房子,连陈嫂都不见了踪影,他忽然有些不习惯。
  以前软丝即使是不爱说话,可是回到家时她会给他开门和他拥抱,她总是在厅里看着电视等着他回来。现在他再一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放着永不落幕的肥皂剧,他看着男女主人公在声嘶力竭地吼着,好象是要离婚的样子。他赶紧按了一个频道,这一个频道一个女的正在哭,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显然是一个独守空房的怨妇,他忽然就觉得那个哭的女子就是软丝,有多少个夜晚她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他说应酬忙。可是在结婚以前,他却是每天都去夜校接她的,他们会在学校的林荫路上慢慢地走一段路,踩着他们的心跳声,那些日子却是平凡而幸福。
  房间里寂静无声,这里的一切告诉他,生活已经改变了,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因为改变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一个姓氏的继承人真的那么重要吗?对于常家而言,他们已经有了大哥二哥留下的继承人,只是母亲却执意地认为他常埂石的后继人一定是与众不同出类拔粹的。为什么他要把这个世俗的十字架强加在软丝那么弱小的肩上,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娶她,现在又是怎样呢?当他想起这个论点,他的心里却拂过一种前所未有的痛,他觉得自己是爱她的,离开她后他才感到这种失去对他而言是多么地痛苦,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与悲哀,在这之前他从未曾这么深刻地想过他们的感情。
  软丝那挂在脸上像霜花一样的冰冷,他也已经习惯于看见并乐于从侧面去欣赏她深思时的美态,她是安静的,和软纤的活泼相比她的沉静无疑像一潭水,深不可测的水,神秘而幽深。他现在才知道当不能看见她那种表情时,他心中的失落有多深,整个屋子里似乎都飘散着她身体的清香,那种似有若无的幽暗的清香,纠缠住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想起在床上时,她开心时绝不会说话,她只是像溪水一样轻轻地吟叫,现在想起来却带给他一种刻骨铭心的痛。他对自己说,原来思念一个人也是会痛的,可是现在的她恐怕不知在哪一个角落诅咒着他,她一定不愿再见到他,每念及此他就恨不得把自己敲碎了。
  超个人心理学认为人的内在生命是智慧之源。这种内在智慧就是生命深处的精神本体。因此,我们的自我(self)往往是一些生命的表象,并非生命的真相。必须沉静下来,不断地向内寻求,才能发现真我之所在。
  当常埂石在不断的回忆中痛悔时,他就在不断地发现生命内层的真我。人的一生最需要的是什么呢?富贵如粪土,名利似浮云,能够把握的是人内心里的真实感受,无论是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4:2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4.
                 
  一年之际在于春,春天是个草木复舒的季节。万事万物都在春天萌芽生长。而这一个季节埂石却选择了离开,他想也许惟有离开才可能获得圆满。他想起广州市观音山联“求自在不自在,知自在自然自在;悟如来想如来,非如来如是如来”,意思是刻意去求自在的心境,反而会不自在,修学佛道,觉知自在的真如之境,自然就十分自在了;领悟如来之所以为如来的威德,思考着怎样才能臻如是而来的真实之境,虽然不是如来,却因此像如来一般。
 这年的春天,埂石的公司前往澳大利亚墨尔本扩展业务,并将派一名经理前往协助。董事会一直苦于找不到一个既干练又能通晓英语的业务经理,埂石此时却站了出来勇担重任,高层领导自然喜出望外,之前不敢派他是因为他的家在广州,家有娇妻老母,却想不到此时的他心无牵系,只是想从此摆脱这个让人伤怀的地方。
  他走的时候给软丝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不管你现在是否还恨我,我都想对你说带给你的那些伤害都是无心的,当然现在说这些话已经为时已晚,我也不想推脱我的责任。我要走了,房子我留给你,我把我的凌志卖了,蓝鸟也留给你吧,它就像你一样需要自由——他没有等软丝回话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怕听到她的声音,他怕那种摄人心魄的声音一响起,他就再也下不了决心离去,他放下电话时手还在颤抖。
  埂石走的那一天,三月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整个广州都显得潮湿而阴冷。树上的嫩芽都冒出了嫩绿的小苞。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冷空气又将侵袭南方,接下来阴雨绵绵的天气将持续一周左右。如果是过去,他会叮嘱软丝小心感冒,她不太适应广州的春天乍暖还寒的天气,有时今天还晴空万里大家穿着裙子,明天则是阴雨绵绵又要穿防寒服。想到这里他不禁为她担心,于是在机场的时候他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他说天气这几天会变冻,你要多加件衣服。说完他再次挂断了电话,他想这个手机从此再也不用它了,这是最后一个电话,它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机场大厅,熙来攘往的人流,却没有那个他最渴望见到的,最熟悉的身影,他知道他从此与这里告别了,与她永远告别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十二)清明时节雨纷纷
                 
  1.
                 
  清明节前,软丝带着玲珑回到了大巴山,春天的脚步才刚刚走进这个深山老林。山林像是在一夜之间苏醒了,它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于是那些新绿的树叶儿都冒了出来,像新媳妇一样绽开了明艳的笑脸;红的白的黄的不知名的野花一丛丛一簇簇开得漫山遍野。红的是杜鹃花,娇艳欲滴;白的是野栀子,清香扑鼻;黄的则是趴在地上的蒲公英,和那些丛丛簇簇的野山菊,清新而淡雅。软丝却独爱那些紫白色的扁竹兰,在山风中摇曳生姿,让她想起了娘那美丽短暂的青春。
  当她和玲珑站在娘和妹妹的坟头时,荒冢上并没有想象得那样杂草丛生,扁竹兰的花舌正当娇艳的时候,淡淡的清香环绕着这里。赤槐树已经长得足有十多米高,比手腕还要粗大,亭亭玉立宛若一个豆蔻梢头二月春的窕窈少女伫立在那里,它的叶子挨挨挤挤,闪着嫩绿的光泽。软丝想起她曾经做的那个梦,她的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涌了上来,如果妹妹现在还在世的话,已经和她一样高了,站在这里一定比赤槐树还要精神。
  来的时候天空中一直飘着绵绵的细雨,她俩带了一些冥纸和香烛,还有酒和一些熟食。玲珑替她把香点燃,她把香插进坟前的土里,几缕青烟便随着风袅袅地升腾起来,当她把杯里的酒洒到土里,空气里很快弥散了酒精的味道。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对着母亲的坟头轻声地祈祷。她说:娘,女儿回来看你和妹妹了,这里有你最喜欢的花儿,你看看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外公说我的样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还有,我找到姐姐丝兰了,还有软纤——她想起软纤心里不禁一酸,她现在在哪里?娘,你能告诉我吗?我要怎样才能把姐姐找回来?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娘呀——说着她轻声地啜泣起来。
  雨越来越细密,以致山林里都氤氲着淡淡的水雾,云雾像丝带一样缠绕在山间,像张大千的水墨画,浓淡相宜极富韵致。坟前的香已经被雨淋得熄了,玲珑在软丝的后面撑起了一把花伞,远远的山路上有一个黑影一直在向这边靠近,可是他似乎又害怕靠近,到了前面的树林就停住了脚步,玲珑有些好奇地“噫”了一声,她说姐姐你看,那个人很奇怪,怎么一直跟着我们——软丝被玲珑的话拉回到现实,她睁开了眼睛,顺着玲珑的手指望过去,对面约五十米左右确实有一个人影,因为雨雾笼罩着那片林子,他似乎掩藏在那片水雾里,她看不清那个黑影是谁。但是心上的不安却像虫子一样爬了上来,紧紧地包裹着她,她发现自己的皮肤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母亲的坟在后山的林子里,这一带荒芜人烟,如果遇到匪徒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以前娘说这一带山林曾经被山匪占领过,那些匪徒喜欢强占良家妇女,解放后当地政府派了一些军队驻扎了一段时间,这里便清静了。听一些人说是匪徒转移了阵地,软丝想到这儿心里的恐惧就更加剧了。她对玲珑说,雨下大了,妹妹我们回去了吧,天太晚了山路也不好走。
  当她俩向那个黑影的地方靠近时,他却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仿佛千百年来就生长在那儿一样。当她们大着胆子走近时,发现那是一个像乞丐一样的男人,身上黑黢黢的破烂的衣服,像是从煤灰里跑出来的一样,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像稻草披散在脸上,那些草彼此纠结在一起打着结。当她们经过他的身旁时,他的眼睛从乱草堆里骨碌碌地转动起来,他的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什么,在不停地颤抖着。


  玲珑皱了皱眉,因为那人的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她轻轻地对一旁也皱着眉的软丝说,姐姐,这人真可怜。软丝这时也停了下来,准备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吃,刚才上坟的时候还留了一些熟食,几片香肠和两个从镇上买的包子。
  当软丝把食物递给他时,他却没有接,他蹲在地上还是一动不动,眼睛却一直在软丝的脸上瞅来瞅去。那种目光从乱蓬蓬的头发里穿透出来,透着阴森的寒气,让软丝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她想这人会不会是村里认识的人呢?她搜肠刮肚地想,可是却没有太多的印象,那人的脸被头发遮住了,像掩藏在乱草丛中的动物,闪耀着警觉的光芒。
  你认识我吗?软丝终于禁不住好奇问了出来,因为他的眼睛一直在她的身上逡巡着,仿佛对她手里的食物毫无兴趣,尽管他的样子看起来很饥饿。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忽然低下头不再看软丝,他的喉咙里忽然发出痛楚的呜咽声,似乎有什么悲痛的事在一瞬间击垮了他,他的声音很低沉,却把林子里的鸟儿惊起来,扑腾着飞了出去。
  软丝看了看玲珑有些莫明其妙,但是眼前这个人的哭声却让她鼻子发酸,因为那像是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发出求救的嘶吼,她想这个人一定受过什么打击,否则不会发出如此摧人心肝的声音。她把手中的食物放到他身旁的地上,她对玲珑说,我们走吧,妹妹。她想清明节总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日子,连老天都会在这时哭丧着脸。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2.
                 
  正当她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乞丐一样的男人突然站立了起来,虽然他的背有些驼,但是还是可以看出他的个子很高。他连着向软丝靠近了几步,脚步踉跄,软丝这才发现他的腿有些瘸,她吓得接连后退了几步。他的眼睛一直瞪着软丝,那种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灵魂,他说你是奶丫头吧?他的声音低沉而阴冷。
  软丝的背一下直了,她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上的水雾,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一张乱草后的脸和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她脱口而出,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奶丫头?她的声音恐慌而空洞。问了出来,她却被自己的话吓着了,她知道自己问得多余,她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她之所以发出那样的声音,是她也不敢相信在这里会碰到他。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那个男人的声音凄怆而痛惜,带着略微的哭腔。软丝的脚像被钉在地下不能动弹,她没有回答,她只是震惊得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想不到在这个荒芜人烟的山头上会碰到父亲。叶晨光的样子苍老得已经看不出他年轻时的样子,可是软丝却能清晰地从他的声音里捕捉到他过去的影子,她记得很多次,父亲叫她奶丫头时的情景,他的声音和一般的四川人不同,有些四川人说话像炒豆子,节奏很快,像说评书。而叶晨光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所以他唱背二歌时声音就和其他人明显不同,其他人的声音高亢,他的声音则雄浑。
  雨一直在下,似乎在这时也来凑趣,下得更密实了。细若牛毛的雨飘落到他的头上肩上,他的头发上的水珠闪闪地发亮,水珠汇聚到一起沿着那些纠结的发根滴落下来,滴落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里有水在流动,他哽咽着,他说奶丫头,我对不起你——听到他的话,软丝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涌了出来,她有些生气,语气冰冷,她说你怎么会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我娘——她的声音颤抖着,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的冷,玲珑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肩,她说姐姐,你不要这样,事情都过去了,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她抱着她的肩,俩个人依偎着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背后传来了叶晨光低沉而痛楚的咆哮声,那声音像受伤的困兽在山岩上奔跑嘶叫。
  山里的天是青灰色的,像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些血静静地滴了下来,把整个山林都染红了。软丝和玲珑静静地躺在床上,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她们就这样躺着,俩人都没有出声。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水嘀嘀嗒嗒地顺着屋檐往下滴,发出郁闷的清响。
  从山里回来后,软丝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像压了一块石头,她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父亲终于有了报应,这好象是上天注定似的,让她来看母亲时看到他,她甚至觉得刚才在山上的一幕不过是她的幻觉罢了,她无法肯定那是不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他那张狰狞而苍老的脸一直浮现在她的眼前,他那像困兽一样的声音萦绕在耳际,让她心如刀绞的痛?
  他走时那一晚的镜头再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和白天的情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一个健硕高大的他,这一个佝偻苍老的他,组合成一组人生的画面,她想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走到绝路上才会忏悔自己的过失?她想起玲珑的父亲,他那张脸虽然没有叶晨光那么恐怖,可是他们的眼神都有着一致的羞愧,他那种摇尾乞怜的样子,让她感到痛心——是对他那种把尊严踩在地上的痛心,她想他是否真正意识到他错在哪里?不,他根本就不会意识到他成了世俗的帮凶,是他变成一柄钢刀把母亲的心一点点割裂,让她在痛彻心肺时失去了生存的渴望。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5:2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
                 
  外面的雨还在下,像是在为这清明节的气氛增添最后的一丝肃穆。雨的声音里有一种细微的声音,一直从院子外面传到屋檐下,她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走进了院子,他那一深一浅的脚步踩在院子的稀泥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声,但她还是听到了。他越靠近屋子,她的心就更加速了跳动,直到他在屋檐下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的心忽然就像被一条锋利的刀刃割开了一条缝,那条缝里汩汩而出的血水似乎把她淹没了,她的眼泪涌了出来。
玲珑翻了一下身对软丝说,姐姐,别这样子,好吗?看到你伤心我会很难过,我们不是早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他现在成了这样子,一定是老天有眼让他遭了报应。说完她却看见软丝的眼角像小河水一样流淌着泪水,亮晶晶地成了河,把她头下的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她有些激动,她揽过软丝的肩劝慰道,姐姐,你别哭呀——看着软丝那痛楚的样子,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软丝心里所遭遇的苦是她同样遭遇过的,她知道对一个既爱又恨的人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说,姐姐,他也许后悔了,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有时候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她是知道的,她也感觉到他走进了院子,他现在就站在屋檐下,他甚至会听到她们俩谈话的声音。
  她们再一次陷入了死寂的沉默,只能听到彼此呼吸进出的声音。在这种死寂的沉默里,屋外的雨声忽然清晰了许多,甚至可以听到他在屋檐下那种粗重的喘息声,属于男人的喘息声。
  软丝眼里的泪渐渐干了,她在想如何打破这个僵局,他一直站在屋檐下,他的身子一定已经被水湿透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正冷得嗖嗖地发抖,他那衣不蔽体的衣服怎么能遮挡山里春寒料峭的寒冷?她似乎看到刺骨的风正穿透过他的躯体,无情地啃噬着他。
  她想到这里,她“嗖”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玲珑也一下子跟着爬了起来。她看见软丝站起来,在行李箱里翻弄着,很快从里面找了一件咖啡色的风衣,她拿着它犹豫了一下,很快朝着门外走去,玲珑走前一步打开了木门的栓子。
  门吱嘎一声开了,风一下灌了进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扑向她。和她想像的一样,他没有站到屋檐上来,而是站在雨中,任雨水把他的身子淋得湿透,他头上的乱发趴在他的脑门上,这时脸上的那些乱发已经被他弄到了一边,软丝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他的脸上额头眼角都爬满了皱纹,那一根根的皱纹刺目而张惶,似乎是在告诉她这么多年来他所受的苦,他苍老得根本不像四五十岁的男人。屈指算来,他离开这里快十五年了吧,可是他的样子却像离开了一个世纪似的,带着人世的沧桑。
  软丝看着雨中的叶晨光,鼻子一酸眼泪竟然又涌了出来,她说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站着?你是不是还没有把我们折腾够?你是不是想我跑出来求你,你才不再淋雨了?这几句话几乎是从她的喉咙里喊出来的,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尖利刺耳。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叶晨光的嘴动了动,他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的身体在雨中颤抖着,就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柔和了一些,她说,你还是进屋来吧,天上下着雨呢。说这话的时候,玲珑已经跑到屋檐下把他从雨中搀扶了进来,她说,大叔,有什么事你都先进屋,别把身子淋坏了。叶晨光犹豫了一下,显然他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站在一旁的软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说你不进来还想等什么呢?我娘已经死了——玲珑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她没有再继续,因为叶晨光的脸已经抽搐得变了形。
  玲珑趁机把叶晨光搀扶进了屋,转身把门随手关上了。软丝把手里的风衣递给叶晨光,她说,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烧水让你洗个热水澡。说完她正准备转身进厨房,玲珑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轻声地说,姐姐,你还是陪大叔说会儿话,让我去厨房烧水,说完她已经朝厨房走了过去。
  屋子里只剩下软丝和叶晨光的时候,俩个人都有些局促不安。他望着软丝,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大概他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
  软丝看了看站在屋角的父亲,在屋子里搬了一张木凳放到了他的面前,她说你坐吧。可是他并没有坐,他把手里的风衣放到了凳子上,他的嘴角挤出了一丝苦笑,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在说如此破烂肮脏的衣服会把这张凳子也弄脏的。
  软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不知道和他说什么话,一直以来埋藏在心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说他不应该离开娘,她想说他害死了娘,她还想说如果不是他,她的几姊妹也不会失散在各处,而今只有三姊妹还在,其他的则死的死散的散——不,到现在为止就只剩下软丝和丝兰两姊妹了,她越想眼神就越冷。
  这时玲珑从另一间屋走了进来,她说,大叔,水烧好了,你还是先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衣服,要不很容易感冒的。我把水装在木盆里放在前面那一间房里了,她说完走到叶晨光的身旁想搀扶他。软丝说,还是我来吧,你拿衣服。她抢先走过去搀扶着父亲,叶晨光的嘴颤抖了一下,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在软丝的搀扶下他一瘸一拐地往前面的屋子走去。玲珑在行李箱里再翻弄了一番,找出一件黑色毛衣,她拿起凳子上的风衣,跟着他们走了过去。
  每一天我们可能都在自省自己的内心,是否被尘垢蒙蔽,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到。当我们不得不为过去的一些行为作忏悔时,才真正地开始面对自己。有人可能会说当发现自己的错才开始忏悔时已然晚矣,其实只要认识到自己的错,什么时候忏悔都不晚,因为这世界需要每一颗向善的心,不管他是否走在善良的道路上,还是只在它的边缘上徘徊。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5:4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十三)破茧而出
 1.
                 
  当叶晨光洗完澡再一次出现在她们的面前时,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他大概洗了头,头发湿湿地还在往下滴水,他身上穿着软丝那件咖啡色的风衣,看起来很宽大,套在他的身上却好像是在打秋千。软丝看了看他,递给他一张干毛巾。看着他把头擦干了,她说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话问了出来才觉得有些多余,看叶晨光落迫的样子过得自然不好。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想回避软丝的眼神,她的眼神里有着太多的探寻,似乎想穿透过他这十几年的时光,看到他的灵魂深处。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来,深呼了一口气,他说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老天爷看不过眼了才会来惩罚我。他看了看坐在对面木凳上的软丝,然后他的眼睛望向别处的墙壁,墙壁上有着隐隐的霉斑,上面的白粉灰有的已经脱落了,屋子里点着两只蜡烛,这还是软丝回来后买的。村里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用上了电灯,不过他们家却一直只有线没有灯,母亲为了节省开支,一向只用煤油灯。蜡烛的光忽明忽暗的,在屋子里显得有些陌生,照着叶晨光,使他的脸更阴森晦暗。
  他的眼神钉在墙上,似乎那里有一个十分吸引他注目的东西。软丝被他的目光吸引也禁不住扭过头往那墙上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墙上只有她和玲珑的背影,被灯光投射在墙上,隐隐绰绰地晃动着。叶晨光的眼神里流动着一束柔和的光,他似乎是在对着墙上的影子说话,他说我对不起兰芝,我把你们娘儿几个丢在这里,这都是我应该遭的报应。
  他说他那天晚上和那两个北方佬一起上了火车,到了北方后他才知道那两个人是犯罪团伙的,那些人专门从事拐卖儿童妇女和拉人入伙的,他当时不肯干还被他们毒打了一顿,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口饭吃都难,他没有办法就只有跟着他们干。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提心吊胆地生活,他很想念家里的老婆孩子,他那时才觉得自己只想要儿子不想要女儿的思想是多么的愚蠢,可是已经泼出去的水又怎么收得回来呢?那些人经常警告他如果他有二心就随时报警把他抓起来,他那时才知道自己的无知使自己趟进了怎样的浑水里,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这都是他自找的。他当时才庆幸没有把女儿卖给那些人,那些人连禽兽都不如,一般在卖给主顾之前都会把那些女人或孩子糟蹋了,这样如果那些人有举报,他们就会把那些丑事公布出来,很多受害人怕丑事宣扬出去就只能吃哑巴亏。
  他说他跟着他们干了几年。有一次,他们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儿,那女娃儿长得水灵灵的,拐来时就让他先看守着。那女娃儿哭着央求他,她说大哥你行行好,把我放了吧。他当时就心软了,他说他也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应该长得和她一样的好看,他说他并不想干这种勾当,后来他就把她放了,那女娃儿走时千恩万谢的。
  可是那些人回来后,发现他放了那个小姑娘,几个男人冲上来就对着他拳打脚踢,按照他们团伙里的规矩背叛组织一定要废了他的手或者脚,最后他的腿就被打折了,还被他们关了起来,好了后腿就一直一瘸一拐的。他说他那时曾发誓就是死也要逃出他们的魔掌,他再也不能那样不人不鬼地活在世上,即使死了也没有颜面去见叶家祖宗——说到这里他已经老泪纵横,他说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他害了自己的亲人,最后也害了自己。
  最后他瞅了一个空逃了出来,他当时什么也没带,他说一般犯罪团伙如果你没有带走财物他们还会松一些,如果发现他带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断定是没法逃出去的。
  一路上他就只能靠乞讨为生,他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爬了多少次货车,回到大巴山的时候,想不到——他的喉咙像梗了一块东西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很久他才哽咽不成声地说,想不到——兰芝和软绸已经去了,是我害了她们——他的脸由于痛楚与激动有些扭曲,他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咆哮,似乎他被人射了一箭,现在正钻心地疼痛。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2.
                 
  软丝的脸在灯光下有些神秘莫测,听着父亲讲完这一切,她至始自终都是面无表情,似乎他讲述的一切和她没有一丝关系,似乎他活该遭此报应。在他讲述那些血淋淋的事实时,她的眼前又浮现出母亲的侧影,她坐在院子里等父亲的那种神情,孤清而凄美。她想原来他也是在想她的,她以为和所有负心人一样,他离开后一定有很多女人投怀送抱,她想不到老天对一个人的惩罚是通过这种方式,她想为什么老天可以惩罚这样一个负心人,为什么它就不可以对娘好一些,让她快快乐乐地活在这世上,让她得到应有的幸福?她想不明白。
  直到叶晨光发出痛楚的咆哮,她才感觉到一种可以称作悲痛的感情回到了她的身上,在这之前她似乎是麻木的,因为那种悲痛存留在她的内心太久的原故,以致即使是心里很痛她的外表也却没有一丝动容。她走到父亲的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话,她说,事情都过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的活着。
  她对父亲说这样的话,还不如说是她在对着自己说,曾有一段时间她不知道人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义,可是当她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时候,她觉得每一秒钟的呼吸对她来说都是宝贵的,她要珍惜每一秒呼吸的自由,因为它代表着生命的存在,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生命的存在更重要了。
所以当她从医生的嘴里得知自己不能生小孩,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她就把生孩子作为生命的禁区了。她想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能孕育新的生命,并不缺少她一个,她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和妹妹,她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幸福和自由的定义,可是直到死也没能找到。她为她们找到了,她想快乐地过完每一天就是自由和幸福,她想每一天早上醒来可以看到初升的太阳,每天晚上可以看到月亮出来,那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和自由。在见到父亲之前,她的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她不知道他活得是否很好,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惦记着他用南瓜赢得的爱情。她以为世上不会有那种永恒不变的东西,即使有她都不会看到。
  直到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两个女人面前痛哭流涕,直到她知道他已经对他的所作所为痛悔莫及,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种信念,对生的信念。她多么希望母亲还没有死,现在坐在父亲面前听他忏悔的是母亲而不是她和玲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一直死死地盯着墙壁上的影子,她知道她的身影倒映在墙上和母亲的身影几乎一模一样,她知道父亲在看着那个虚幻的她忏悔着,她想母亲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也听到了,她一定绽开了绝美的笑容。
  想着想着,她也笑了。她对父亲说娘在生的时候一直想着你,她一直不能接受你走了的事实,她每天坐在院子里看着你平时走回家的路发呆。你终于回来了,虽然她已然不在了,可是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够感觉到你回到了她的身边。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母亲真的会感觉到,因为屋子里在逐渐变得暖和,相对于她和玲珑刚刚回来的那个晚上,屋子里似乎春意融融。
  多年以前,当软丝在大巴山的阴影里生活时,她曾在蚕房里观察过,她发现了蚕在其生命兑变过程中每一个不平凡的细节,当它由黑珍珠般的籽,到肉白粉嫩的蚕儿,到沉睡茧中的蛹,最后羽化成蛾,这个可爱的精灵完成了它生命的兑变后,她获得了最后的自由。当它的生命被无止境的黑暗覆盖,沉埋于寂静之中时,怎样破茧而出幻化成蛾,完成了生命最本质的飞跃,这是她所惊喜与震颤的。她曾经不只一次地幻想着自己就是那蚕和蛹,当她羽化成蛾时,她就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当她在听了父亲的话后,她觉得自己心上的那块十字架忽然卸了下来,突然就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她想自己今晚就能破茧而出羽化成蛾,她想起她和玲珑在广州的大街上说的那一段话,她说月光是倾斜的,它永远照不到她的身上。而今晚,没有月亮,月光还会倾斜吗?她想虽然现在没有月亮,但是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总是有月亮的,月光还会倾斜着照在他人的身上吗?
  她想起曾经有一段时间,无论是看人还是看物,她的眼神都有些倾斜的迹象,似乎整个世界在她的眼前都倾倒了。那些倾斜的群山,那些倾斜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活在世上要受无尽的苦难和折磨,而有些人却莺歌燕舞醉生梦死。有些人一生下来就被剥夺了某种权利,而有些人却拥有而不知珍惜。让她觉得无比讽刺的是母亲生养了一窝所谓的赔钱货,而她们却要承受母亲这一代因为滥用生育权而留下的罪孽,这也许就是生物界自然调节生态平衡的定律,大自然原本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着这一切,让万事万物都在有序的轨道上行进,而那些自动越轨的人终究会遭受为此而带来的一切恶果。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6:2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3.
                 
  在浙江省的吉安县芙蓉谷却是另一番景象,青山如黛,绿水如蓝,这里有着一望无涯的竹海奇观。雨后的山林,宛然是一幅浓彩泼墨的山水画。似乎大自然的笔掌握在一位国画大师的手中,他在冥冥中造化着这世间的美景。软纤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在这个与尘世隔绝的环境中,每天听着林子里小鸟啾啾的鸣叫,河水潺潺地流淌,她的心居然异常的宁静,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临近村子里的乡村医生已经来看过她几次,他每次摸着她的脉搏都会很惊讶,他说以他行医多年的经验,像她这种心脏病人能够维持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他告诉她,想顺利生下小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办法是在婴儿还没有足够大的时候,就剖腹产下他,否则她的心脏在承受不起高负荷运转的情况下就会有极大的危险,不过那样婴儿的成活率也不高。
  软纤却坚持要生下健康的孩子,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她告诉那个乡下的远房亲戚,她说婴儿生下后如果我已经不在了,你就把婴儿送到这封信上的地方,她把一封信和婴儿的一包衣服都交给了亲戚,还把出来时带的几千块钱也给了她,她说这些钱你自己留着用,算是这一段时间你照顾我的报答,我只要你把孩子送到他应该去的地方,我即使死也瞑目了。交代完这一切,她觉得自己一切都心安了,即使是有什么不测她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雨已经停了,偶尔有一两滴从瓦棱里流下来的水,滴落到檐下的石头上发出淡定的清响。黑夜里没有一丝光亮,黑暗像铁桶一样笼罩着整片山林,远处隐约传来土狗的叫声,山里人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叶晨光已经回自己的房间睡了,玲珑也在身后的床上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唯独软丝站在窗前,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黑暗,黑暗里那些树影与山峰像魔鬼的影子在晃动着。在黑暗的背影里,她却看到月亮升了起来,它那样圣洁无暇地挂在树梢上,淡黄色的光晕从月亮的周围散开去,它的光芒静静地洒在窗台上,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光亮,她发觉它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倾斜,它只是一种光线,一种无孔不入的光线,从任何角度它都可以覆盖你,除非你躲在黑暗的背后。
空气里弥散着泥土和草的清香,院子里有啾啾的虫子的鸣叫时而响亮时而暗哑。
  软丝的眼前又浮现起埂石清瘦而高挑的影子,他似乎站在月亮上看着她,他说软丝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一定过得很快乐。她愣了愣笑着对他说,我过得很快乐呀,虽然这种快乐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她回头看了看玲珑熟睡的脸,她的样子还像个孩子,她禁不住笑了,心里流淌过一丝甜蜜。她觉得当有一天如果看不见玲珑在她的身边,她才会真的不快乐。埂石听了她的话爽朗地笑了,他说,软丝,看到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他的眼神里还有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关切与怜惜,可是他却笑得很开朗,她想在墨尔本的他一定也过得很快乐。
  那里曾以“花园之都”闻名世界,市区周围环绕着翠绿的公园,正是他喜欢的那种美丽城市。
  她皱了皱眉说,唯一放不下心的是软纤姐姐现在不知在何处,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埂石的影子倏地不见了,她看了看窗外,一片黑影,根本没有月亮。
  于是她想,这世间有它一定的自然法则在不断的运转着,也许每一个人都逃脱不了那种宿命。虽然她是不信命的,她相信用双手可以改变一切,可是当不能改变的时候,她觉得那就是自然法则赋予人类的磨难,她要和它抗争,但也要学会坚强地承受。
  宋代禅僧雷庵正受的偈句里是这样描述月亮的:“千山共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见《嘉泰普灯录》卷十八。当时解释这句偈句的人说,月如佛性,千江如众生;江不分大小,有水即有月;人不分贵贱,是人便有佛性。无明烦恼尽去,佛心本性自然显现,所谓“心清水现月,意定天无云”。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执着付出代价,也会为自己的执着得到他应有的东西。当软纤在芙蓉谷产下一男婴后,还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她的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当不久后这个叫常应天的男婴被送到软丝和玲珑的面前时,她们俩的眼睛都竟不住闪亮了,他有着和软丝一样的大眼睛,只是其他五官却和埂石一模一样,他的鼻子、嘴巴,甚至皮肤都带着埂石的那种麦芽色。
  当一切都沉寂的时候,当人们不再为它追名逐利的时候,它却来到你的面前。当你发现它不再有任何意义的时候,它的意义就只代表生存。
                 
     
 楼主| 发表于 2007-5-30 10:56:5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东莞
终于完了哈..长是长得点,不过写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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