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

金龙

  奶奶去世将近十年了，一切仿佛就在昨天。<br><br>    我家世代务农，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爷爷一生最自豪的事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他变卖了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才没有亲人饿死。父亲出去当兵，我打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从没有分开过。奶奶最疼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小儿子，另一个就是我——她的长孙。奶奶发脾气的时候很吓人，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但只要我一来到她身边，再大的怒气也会很快平息。<br><br>    那年的冬季，阴历十二月中旬的一天，身体一向硬朗，已经七十五岁的奶奶胸口痛的厉害，不能躺下，无法睡眠。我慌忙把她送到医院。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急性心力衰竭伴陈旧性心肌梗死，医生说可能已经几十年了。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奶奶偶尔会抽几口烟。她总是说：身体不舒服时，只要抽几口烟就感觉好多了。她是在用烟呛来麻醉她痛苦的感官啊。今年初，我的心脏偶尔痛了一两下，我终于体验到了心绞痛——那是一种让人感到濒临死亡的痛。可奶奶一直都说那只是小毛病，从不打针吃药。她是贫苦的农民，怕花钱。<br><br>    住院手续很快办妥了，在那个容易发病的季节，住院部没有床位，医院只是在病房过道上放了一张低矮的折叠钢丝床。从未打过针的奶奶需要24小时不间断输液治疗。我请了假，和父亲一起照顾奶奶。到这时才知道，一个每时每刻都需要照顾的卧床病号会对一个家庭产生多么大的影响。才一个多星期，父亲和我已经满身疲惫，这些奶奶也都看到了。好在医院的治疗效果不错，病情很快稳定了。<br><br>    快到春节了，一天早上，我去医院送饭，父亲正不安地站在病房外，不敢进去，我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进门就觉得奶奶的神色不对。同房的病号告诉我：奶奶昨晚闹了一晚上，摔碎了输液瓶，扯掉了针头，还不停地骂人，坚决要出院，说什么也不在那呆了。突然的变化让26岁的我手足无措。我心里明白，在病没有彻底治好之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院的。整整劝了一天，奶奶也没有改变主意，态度也变的越来越恶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可她的愤怒却总也无法平息。同房的其他病号早就无法忍受了，都是身体不好才来住院的，她这么吵闹让谁都受不了。<br><br>    奶奶的病最怕生气。到了傍晚，在作了最后一次劝说无效后，无奈的我终于对奶奶说：好，咱出院，这就回家。话没说完，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往下流。当搀着奶奶走出病房的时候，我清晰地听到了大家的议论：这个老太婆这一走，恐怕这个冬季都难过完了。它象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击在我的心上。<br><br>    一场并不十分严重的心脏病，前后不到一个月，竟夺去了奶奶的生命。<br><br>    我清楚地知道，奶奶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依恋。那时的我还没有结婚，她是多么希望亲手抱一抱她的重孙啊。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结婚，我一直都在想她抱着重孙时会是什么模样。至少有一个小家伙可以陪她玩，她就不会走的这么快了。<br><br>    我一直相信，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奶奶只要配合治疗，完全可以多活几年的。<br><br>    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无法理解奶奶在医院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为什么与平时判若两人。只是在最近方才明白奶奶为什么坚决要求出院：她不想让她的亲人因为治病在她身上花太多的钱！她不想让她活着的亲人产生太大的负担！<br><br>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生命和金钱其实大有关联！特别是对于一个贫困家庭的老人而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道治病其实会花去很多钱。<br><br>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老人去世前的很多偏执，怪异，不近情理，不可理喻的行为，其实那只是一个身心疲惫的老人在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用一种不易被亲人理解的方式留给活着亲人的一份最深沉的爱啊。<br><br>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老人的子孙们，希望您及时发现处于弥留之际老人最善良的内心世界，给老人更多的理解和关爱，让老人以愉快的心情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那才是人世间的至孝啊。<br><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