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 和印着小熊的碗

金龙

  今年八月份，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是机关里的文职。因为还处在实习期，时刻有可能被辞退，人就过得很压抑。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懒散的性子并不适合与这样正统的工作。但父母都颇喜悦，自己也觉得机会来之不易，就很珍惜。<br><br>    因为家在农村，离单位较远，如何住宿就成了首要的难题。因要住上一年甚至更久，就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落脚点。况且父母面皮儿薄，实在也不愿让人为难，更怕会让自己难堪。于是，就在离单位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把我安顿了下来。<br><br>    房子是在一间旧楼顶层靠外的一面，不大，但只住我一人，就也已经足够。我又十分懒惰，打扫屋子一类的想法一年里也不会出现几次，如今小一点更好，算是顺了我的意。这房子父亲是未曾看中的，因为没有给楼面刷上水泥，砖石直接暴露在外面，又在周围高楼广厦的呵护下，这四层的小楼就显得有些破旧寒酸。但我却很喜欢。时间和风雨的侵蚀，已给这楼面镀染了一层深沉的红色，有些像景山十月霜冻后枫林的颜色，有一种厚重的激情；门口长着五六棵粗壮老槐，屋顶上不知名的草，亦或是树。我就觉得这房子是熟识的景致了。更因之想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五柳先生，想起那要“还你一生一世眼泪”的木石前盟，就益发地欢喜，连这破旧的小楼也浪漫、富有魅力起来。<br><br>    定居以后，我的生活变得有秩序，工作也还算轻闲，只是没有固定的假日。尤其因为道路的关系，这里十分安静，似是完全脱离了城市的喧嚣，如同一个桃花源。因为是临时租赁的房子，除了灯以外，就没备什么电器。父亲又因此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却并未如何在意。一盏读书的灯，一副写字的桌椅，还有一个篮球，就足够我享受空闲后的生活。我很高兴，小楼里安静随意的生活，倒也自在。<br><br>    不过，说来惭愧，我不懂家务。所以，每天早上，我都要到小巷那儿的一家小吃铺去，两张饼，一碗粥，算是很不错的早餐了。小店的生意很红火，因为老板娘的手艺确实高超，另外也因这的老板有一套很好的生意经，人也是一团和气，每次没等客人进门就高声招呼着，让人觉得温暖。<br><br>    进入了冬季，早晨的这段时间，最让人难耐寒冷，城市里的人似乎也习惯了出外就餐的生活，纷纷涌进来，这小店就显得异常的热闹。我虽然喜欢安静，却出奇地并不厌烦这里的气势，甚至是又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每每有人进来，门口处就一片云缠雾绕的，像极了这个季节家里灶台上的样子。店里的顾客大都是这附近的居民，人们彼此都很熟悉，就在这早饭的时间里东西南北、大事小情的聊侃。因为经常来，连我也很快地加入进来。尽管大都扮演着聆听的角色，但仍然兴趣浓厚，有时甚至觉得，这才是来这儿的主要原因了。<br><br>    除了老板夫妇，小店里还招了个女孩叫小燕的，十六、七岁，有些发胖，脸颊总是红彤彤的，梳着马尾辫，养着刘海，爱笑，不常说话，人们都挺喜欢她。和我一样，也是今年刚从农村来的，相互一问，竟还是同乡，就有些亲近。我曾问她，为什么要到这样的小店里来打工，她先是不答，后来熟悉了就告诉我原委。不外乎穷困、辍学、挣钱一类的。我没有什么惊讶，农村的孩子大都差不多，这样的并不鲜见，我自己也是一样。<br><br>    因为住处没有暖气，每天早晨就醒得很早，看一会儿书，就耐不住寒冷。于是，每个早上，我都是小店里最早的一批食客。因为人还不多，我就有了与一团和气的老板夫妇闲聊的空暇。通常，这也是小燕吃饭的时间。她吃东西急火火的，饭量也不小，看不到什么细嚼慢咽的女儿气，反而有一种男孩子的粗野劲儿。即使偶尔闲聊，声音也不大。她说话总是短短的几句，吃完马上就忙着招呼客人，不见停顿，像根绷紧的发条。我曾在偶然间发现，她的碗上很隐秘的贴着一个小熊图案，粉色的，很可爱，看来是她的专用餐具。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儿，我原想用这个来取笑她，再又看看老板夫妇，想想还是算了。<br><br>    后来，因为单位要搬迁，租赁期也到了，我从小楼里搬了出来，就再没去过那间小吃铺。<br><br>    如今，我的境况略有些好转，可依然常常想起那没有墙皮的小楼，想起那印在碗上的小熊图案，又不知为了什么，就总会有一种酸楚的感觉涌上来。我想，这许是看到了生活留在自己记忆中的那些痕迹了吧。<br><br>    “既然决定要去远行，我们就要风雨兼程”，王国维如是说。诚然，因为心中有梦，我们可以把自己扔进生活的染缸，落色，漂染，甚至再不见你我的本真。只是，终会有一些无法被侵蚀的色彩，会在某一刻、某一点上印溢开来，提醒我们生活的始初。如高山上的雪莲，仅一处，却告知了整个天地的春天。那么，这颜色是红色，是粉色，又或是其它什么呢？想来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着自己的答案。<br><br>    2006-11-11<br><br>　　           </p>

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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