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酒鬼诗人（获得1000元奖金的一篇文章）

太安居士

　                      隔壁的酒鬼诗人
　　
　　梁实秋曾在一篇文章里引用过一句话：“在历史里一位诗人似乎是神圣的，但是一个诗人在隔壁便是个笑话。”这话虽是不错的，但无独有偶，我的隔壁就曾住过一位诗人，却教会了我懂得人生和理想。
　　
　　他尤喜杯中之物，若一见了酒，便忘了性命是自己的，只一味的举杯豪饮，每一回都无醉不归。
　　
　　一次傍晚，醉后归晚。有人问他，诗人，诗人，你的真实姓名叫什么。他吞吞吐吐地回答“姓高……高……名粮白……”于是，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便一本正经地说：“我叫高粮白，高人的高，粮食的粮，李白的白。不要欺负我喝醉了，以为我啥子事都不晓得；其实，我根本就没醉，啥子事都晓得。”那时，我还小，只听到平时大家都叫他诗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叫他诗人，只知道他在学校教书，听父亲说他教书教得极好，有好多家长都来感谢他。于是，又有人说道：“又是高粱，又是李白的，平时枉大家都叫你诗人，那也不是白叫的，趁现在你就给我们吟一首吧。”大家都拍手叫起好来。高粮白抬走头来，脸呈暗红色，眼睛半眯，似还沉浸在酒醉的意境之中，风吹乱了头发，脚步踉跄。他来回走了几圈，越走越有精神似的，慢慢放慢了凝重的脚步，突然把头仰起来，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立起来了，他的眼睛也睁大了，闪射着一种异彩，大声地朗诵道：
　　
　　风萧萧兮，书乱翻
　　雨飘飘兮，心悠然
　　月光光兮，我踏露而行
　　日灿灿兮，我向天长歌
　　……
　　
　　“好”，“好”，又有稀稀落落的叫好声响起，夹着几声单调的掌声，我看父亲是认真在鼓掌，我也就认为他吟的是真真的好诗，也认真地为他鼓掌。他也不顾众人的反映，把外衣脱下来，撂成一条绳的样子，放在肩头，把一双手向虚空挥舞，他更大声地、更陶醉地吟诗，这次是一首古诗：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众人不知好坏，只是沉默着，好像空气都停滞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我一个人叫起好来。他看了我一眼，对大家轻轻说：“你们根本就不懂诗，还不如这位小孩。”说完转头进屋，却被门槛拌了一下，身子向后倒去，把虚掩的门撞开，自己仰天摔在门里。人群又猛地笑了一阵，有人摇摇头叹息：“还是诗人，就这德性，酒囊而已。”有人笑得把肚皮按住，弯着腰连声喊着“哎哟，哎哟”慢慢离开了。只有我和父亲去扶他。他又猛地吐了，打脏了自己，赤裸的上身流满了污秽之物，也吐了父亲一身。我不高兴起来，皱起眉头，想要跟其他人一样，一走了之，父亲喊住了我。把他扶上床，父亲又喊我去打来水，为他抹净身子，更衣。在这个过程中，只听他还中小声的喃喃自语，什么诗呀，才呀的，其中有一句我是听清楚了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那一夜，我在梦中被隔壁的吟诗的声音惊醒，月光从小窗倾泻进来，如水一样澄澈、如诗一样沉醉，荡漾在我的床头。突然，我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谈话的声音，原来他们也醒了。父亲说：“真是爱酒者身上有酒鬼，好诗者心中有诗魔，但他是两样都占齐了。”父亲又说：“哎，也不要怪他，历史上的偏才怪才都是如此。”
　　
　　隔了一段时间，高粮白兴高采烈地请父亲过去喝酒，说是答谢对他的照顾。父亲推辞说：“不用，不用，邻里间互相照顾是应当的。”高粮白微笑着，拿出一个红本本跟父亲说：“我获得了一个全国诗赛的二等奖，得了1000元的奖金，要请你去祝贺祝贺。”我看到他的脸又是红颜色的了，眼睛里闪动着诗者的神采。高粮白叫我也一起去，只是母亲不肯要我去，在背后说“宁肯种庄稼，也不要做诗人，那副德性！”，母亲还说不要去，免得学坏了。所以我就没有去成。从来没有喝过酒的父亲回来，也有一点醉了。他还学会了一句诗，就是那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成天就挂在嘴上，念完一次就把我看着。母亲就把我一把抱过，对我说：“长大了，可不要做什么诗人哈，都是些酒疯子。”原来，高粮白请我父亲作客，喝完酒，他身上哪里有钱，他的奖金和工资早就还了酒帐，他还请了许多同事早就喝过几台酒。所以，那天客倒是诗人高粮白请的，但酒钱和菜钱都是由父亲掏腰包的。母亲知道后一直气愤，而在父亲眼中，高粮白的天才地位却更高巩固了，因为他反复看了那一个红色的本本，真的，货真价实的全国诗赛二等奖。
　　
　　后来，听说高粮白又陆续地获过几次奖，也还有特等奖的，可是母亲再不让父亲去参加他的请客了。奇怪的是，高粮白奖获得越多，他的酒却喝得少了，已至于他把酒都戒了，戒酒的理由是得过肠胃炎就一辈子不能喝酒了。他也常来和父亲聊天，父亲也就知道他后面得的所谓大奖，是要诗人自己掏腰包交赞助费的，赞助费越多，所得的奖项也就越高。父亲心里一直在怀疑他为了攒钱交赞助费而把酒戒了，就常对诗人说：“酒能消毒，得了肠胃炎，喝少量的酒，是有益身体的。”他连连摇头，说：“戒不可破也，戒不可破也。”
　　
　　至此我看到诗人在外流连的背影就更少了，但往往能在深夜听到他在屋里踱来踱去的脚步声，还有深宵吟诗的声音，可见他写诗的勤奋。先是如轻风拂叶，细微仅仔细辨听方可闻；接着，如细水长流，听之如和煦阳光连绵不断地照耀在身上；豪情来时，声穿栋梁，房檩震动悚悚乎有灰尘凌空飞舞而下；忧国忧民时，又传来阵阵揪心顿足的长息叹声；有时，又如老鼠寻食，悉悉索索、断断续续，真是苦煞人也。母亲每次要张口大骂，父亲总是要阻止，不过也就是那句老话“奇人怪杰，众皆如此”，然后说“睡不着觉，也可仔细听听，可以打发漫漫长夜”。
　　
　　不久，高粮白又来找父亲商量一件事情，他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的，见母亲在家，就把父亲喊到外面去。也不知母亲是怎样知道了，高粮白找父亲原来是为了借钱。母亲坚决不同意，为了这事，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三天互不说话。父亲把钱准备好了，诗人过来拿。母亲从屋里拿起扫帚要打诗人，并大声骂道，你作什么诗人，请人喝酒，要别人给酒钱，教书就认真教书，写什么诗，还要跟人借钱，生活都没有着落，还写什么诗。父亲急红了脸，连连给母亲解释，高粮白是难得的才子，他的诗被一家正规的出版社看中了，要出版一本诗集，先要自己垫一部分钱，书卖完了，还要赚钱。母亲总是不听，说：“反正钱不准借，请客的酒钱要还给我。”诗人先也是脸急得通红，继而用手去拭脸上的泪，然后，从包里摸出80元钱，给了母亲，母亲方才停止了大骂。诗人转身急急地走出了我的家门，任泪水长流着，也顾不得去拭了，连父亲喊他拿借给他的钱，他好像也没有听见一样，一会儿，就不见背影了。这个场景一直在我记忆深处，很让我沉思，诗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酒鬼戒酒，为出一本诗集，连举债也在所不惜。
　　
　　从这以后，好久都没有见到诗人高粮白了，也许他上班去得早，下班回来得晚。我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晚上再没有听到他的吟诗诵词声了。这个疑问在不久就得到解释。那一天，好久不见的、戒了酒很久的诗人竟然又喝醉了。他抽了一根凳子抱着一个酒罐罐在自家门前喝酒。我们一家人都很诧异，母亲喊父亲去看一看。父亲说，你把他都得罪了，我还去看人家作啥。母亲说，是我不对，你去看一看，也是为他好吧。父亲一去，他就拉着父亲喝酒，并且说，这是我买好了的酒，付了钱的，不要你付钱了。母亲在家里听着，脸红了一阵又一阵，不一会儿，她却炒了两盘炒菜送出去。诗人说：“不麻烦了吧，我现在不写诗了，还是大嫂说得对，人要生活，诗又让我吃不饱饭。”母亲红着脸上：“高老师，是我原来不对，我是没有多少文化的人，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高老师接连喝了三杯酒，大步走进屋里去，搬出一捆书来，一本一本的撕成碎片，边撕边大声地笑着。父亲连忙去把阻止他撕书的行为，说：“书又没有惹你，你怎能这么作贱这些书呢？平时地上有一张写着字的纸，我们都不敢用脚去踩，要捡起来好好地放着。”边说边拉高老师重新坐下来喝酒。高老师慢慢喝了一杯，他又仰起他的头，脸还是暗红色的，只是眼神有些麻木，没有以往熠熠的神采，对父亲说：“哥子，你不知道，还是大嫂说得好，我借债出的书只卖出了十几本，现在又欠我同事的钱，又欠出版社的钱，要这些烂书有何用呢？”父亲说：“这是你喜欢的东西，借一点钱又有什么关系嘛？今后再想办法吧。”说着把母亲看着。母亲却说出一番话来：“诗人，既然我当家的说你有才，是才子，我一直后悔当初对你说的那些话，你还是认认真真写诗，要写就要写个名堂出来。我们还有点闲钱，可以借给你，无论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诗人对母亲说：“谢谢大嫂，我现在确实不想借钱了。”他又对父亲说：“哥子，我现在因为写诗成了穷光蛋，但有些人却为此发了财，我心中恨呐……”他停了一会儿，喝一口酒，吃了一夹菜又接着说：“我拿钱去获奖，拿钱去出诗集，原以为这是现在文坛的大势所趋，但是直到我看到一个很出名的刊物上，有一首诗跟我诗集里的一首诗很相像，接着我一看作者正是某刊物的女编辑，而后来我又看到她发在一些正规的、能拿稿酬的刊物上的几首诗，完全是抄袭我的。她是知名的编辑，抄我的诗，发表在大刊物上，能拿很高的稿费；可我辛辛苦苦写诗，倒贴自己的钱、甚至举债出诗集，反倒成全了她。我是多么后悔，我再也不想写诗了，我觉得只有酒能让我暂时忘了我的愁。”他说着说着，就又流下眼泪来，把酒罐罐摔碎了，“其实，我现在酒也不想喝了，但是我心中苦呀，做什么都没劲儿……”父亲也不知道怎么去劝他，只是默默地坐着，看他把自己用钱出出来的诗集一本一本的撕成碎片……
　　
　　到了我小学毕业要读初中的时候，父亲带我去找他，希望能把我送到他手中读书。然而，学校的他的同事告知我们，他已经调离学校了，到某地方杂志当编辑去了，现在还欠着同事们的钱没有还哩。父亲说，总是好的。
　　
　　现在我也当了老师，对于他的消息，从那以后，从没有听人说起过，至于他还写不写诗，也无从得知；我知道，虽然我比较的不喜欢他，甚至和母亲一样有点讨厌他，但我现在喜欢读一些文学作品，喜欢写诗，跟他的启蒙之功有关系是一定的，他让我从小就接受了诗的熏陶，他让我在觉得好玩中就于我之心底埋下了一株幼小的艺术种苗。
　　


注：本文曾获2012酒鬼酒全国征文大赛小说组三等奖，奖金1000元，报销全程路费、住宿费，会议半天，旅游参观凤凰古镇一天半。




年轻者为著名官场小说作家王跃文



到会嘉宾赠价值近1000元的酒二瓶

太安居士

好梦迷人 发表于 2014-7-2 11:09
杜甫是吃牛肉撑死的哦，李白是喝醉酒水中捞月淹死的

哦，原来如此。

太安居士

好梦迷人 发表于 2014-6-10 09:34
他要是生在唐朝就好了

是的，李白、杜甫都是饿死的哩:handshake

太安居士

施泽会 发表于 2014-6-28 10:07
刘老师大奖多哟，祝贺！

谢谢施兄帮我投票

我不要命

:):)

潼南大白菜

太安的啊 不知是否认识:)

懒羊羊

:dizzy:

你后面有鬼

;P

太安居士

我不要命 发表于 2014-6-6 22:19

:handshake

太安居士

q557557 发表于 2014-6-6 22:50
太安的啊 不知是否认识

我一直在太安。:handshake

太安居士

懒羊羊 发表于 2014-6-7 10:51

:handshake

太安居士

金龙 发表于 2014-6-7 13:51

问好金管:handshake

你后面有鬼

太安居士 发表于 2014-6-7 21:27
问好金管

:handshake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