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于生活的诗歌之花
——序诗人周冬梅诗集《花非花》
唐 诗
一
美国著名政治家尤达尔，在20世纪的一篇文章中，对美国的国情进行了这样的描述：美国今天站在财富和力量的顶峰，然而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美正在日益消减，丑陋在不断增长，开阔的空间在缩小，整个环境因污染、噪音和变得不利的自然条件而在逐日受到破坏。
尤达尔不仅清晰的描述出了上个世纪美国的情况，事实上也为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国家都做出了超前的预测和描述，只是我们中国还没登上财富和力量的顶峰，就出现了美国登上顶峰的一系列问题，有的甚至过之而无不及。
无疑，这样的时代，是一个缺乏诗人和艺术家的时代，尽管有很多被各种机构团体或者个人所认可的诗人和艺术家，有的诗人和艺术家也拥有众多的粉丝等等。
但是，我们放眼望去，看见这个时代是腰缠万贯的商人，在那里主导和引领人们的价值取向。他们因为拥有物质的多寡，在对这个世界进行各种层次的指手划脚，商人们成为了这个时代人们的理想职业。
物质的丰富是历代统治者和人们共同追求的目标，商人们成为一部分人的理想也没有错。问题是这个时代极其偏激的以拥有财富的多少，来评定一个人的成功与否，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我个人的经验判断是，诗歌是最不能创造物质财富的艺术，相反，无论是哪个时代，诗歌必须要有物质的支撑，没有物质的支撑，诗歌创作难以为继，更惶论产生伟大的诗人。就中国而言，过去时代，一个读书人，可以凭借诗歌创作的才华，获取功名或者衣食无忧。当代，如果没有国家的作协等官方机构，诗人们要靠纯粹的诗歌创作来养家糊口，几乎就是一个当代神话了。
尽管时代是如此的不利于诗歌等艺术的生长，但是，我们还是惊喜的看到，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还是有不少的诗歌爱好者和诗人，有的甚至是成年以后才开始爱好并写作诗歌，这就不能不让我感到惊讶和惊喜。
女诗人周冬梅，就是这样一个让我感到惊讶和惊喜的诗人之一。有论者说青年人都是诗人。青年时候爱好并坚持写作诗歌是一般诗人的成长路数。惊讶的是，周冬梅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出现在我眼前的诗人，她也确实是已经成年后才开始写作和发表诗歌的诗人。
今年3月，我因事到诗人周冬梅居住的城市，已故国家主席杨尚昆的故乡——重庆潼南，才知道不仅她写诗，而且才知道在网络上，早就熟知的诗人黄化斌与她是一家人。至此，我知道，中国诗坛又多了一对爱好写诗或者研究诗歌的夫妻，其他如北京的贺敬之和柯岩，福建的陈仲义（诗评家）和舒婷，甘肃的梁积林和苏黎等。
更惊喜的是，周冬梅仅仅才习诗几年时间，就创作诗歌数百首，并在《星星》、《诗潮》、《诗林》、《诗歌月刊》、《中国诗歌》等全国有影响的专业诗歌刊物上和国内外大小报刊上发表诗歌数百首，可以说出道并不算早的诗人周冬梅的诗作，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她以清新而自然的诗语，奇特而新鲜的诗象，灵气而厚重的诗意，为当代诗坛写作出了属于诗人周冬梅的明亮而忧伤的诗篇。
二
清新而自然的诗语。诗歌是语言的最高艺术。没有诗语的成功，难有诗歌的成功。诗语有多成功，诗歌就有多成功。历来诗人们崇尚和追求清新的诗歌语言，追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诗歌语言。这样追求的人很多，写得清新的诗人不多，要写得清新而又自然的诗人就更少。这是诗歌语言的不同层次。应该说诗人周冬梅的诗歌语言，就是这种极其自然而又清新的诗歌语言。
我们来看她写的《我最喜欢的那朵桃花》：
打开春天这本线装书/一个名叫桃花的女子款款走来/夭夭的态，灼灼的词/以及春水一样明媚的眼睛//不仅如此，她还有青春的色彩/阳光的笑容，云的温柔/水的纯情，鸟鸣的干净/以及一片叶的厚度//这一朵，不出自诗经/也不出自佛学//这一朵，不争宠，也不献媚/不悲不喜地活着//她是迟开的，且独放的那朵
读这首诗，我们仿佛在与一个桃花一样的女子，自然而亲切的交谈。桃花没有忸怩作态，也没有故作高深，更没有人为的雕琢。一个“迟开的，且独放的那朵”，活脱脱的勾画出了一朵独特的桃花，一朵自然的桃花，一朵清新的桃花，一朵诗歌的桃花。
诗人周冬梅诗歌的语言，不是那种用力很猛，力道很大的那种，她是那种在诗意勃发的时候，随意的在水面上似蜻蜓点水，又似在繁花盛开的季节，她轻盈的挥舞着诗歌之笔，在浩瀚的花海中，轻轻的采撷出一朵花，甚至是一片花瓣，更甚至是一片花瓣中的某一丝花脉……然后对采撷的花朵，进行细致入微的描摹，带着她的体温和呼吸在诗写，我们几乎能够感知到她醉心于花朵时的神态。于是，那些没有刻意用力去思考的诗句，带着自然清新的风格，快速而又诗意的从她的笔下汩汩冒出……
我扯了一下春天的衣角/花瓣就掉了一地/一瓣给过去，一瓣给现在/一瓣给衰老，一瓣给青春/我心疼地把这几瓣捡起来/想放进兜里。可我的兜太小/装不下你的心跳
—— 《捡起几片花瓣》
桃花两朵/一朵是诗，一朵是歌/花蕊三千，我只取一丝或者一缕/像蜜蜂的爱，细小，专一
——《 诗歌.桃花》
一朵，是一个音符。一簇，是一串音符/一树，是一篇音符/只要立起三月这根竖笛一吹/那些让我心跳的旋律/就泛滥成河
——《音乐梨花》
一只青蛙，从辛弃疾的词里/“扑通”一声，跳进今天的池塘
——《蛙声里的荷花》
从这些信手拈来的诗句，我们能够感知到诗人周冬梅独特传神，清新自然，富有感染力的诗语。
三
奇特而新鲜的诗象。古今中外的诗人和诗评家，无一例外的推崇诗人的想象力，有的甚至把想象力的高低，作为判断一个诗人诗写才能高低的标准。换言之，没有想象力，就没有诗人。有着想象力的诗人，就是有着创造力的诗人。诗人没有了想象力，就等于没有了创造力。想象力体现在诗人的诗里，就是奇特而又新鲜的诗歌意象。诗歌的意象越是奇特新鲜，说明诗人的想象力越是富有活力。
诗人周冬梅的想象力十分富有活力，也是十分独特，更是让人觉得新鲜和奇特。
像《月光悄悄上了花的床》，这样的诗作，恐怕只有诗人周冬梅能够想象得出：
月光悄悄上了花的床，花就怀孕了/相继生下一月，二月，/三月，四月……
像《花儿掉了下去》，也只有诗人周冬梅才会这样想象：
都说流水无情，我悄悄把一条河流放在桃树下/花儿们还是奋不顾身地，掉了下去……
这首《桃花运》，诗人周冬梅仿佛得到了神助一样，竟然将桃花和蚂蚁放在一起，写出了一首令人拍案叫绝的好诗：
一朵朵无处安身的桃花/落在蚂蚁的背上/她们希望蚂蚁可以搬走爱情/这个大大的奢侈品/蚂蚁运着红红的桃花/桃花也把黑黑的蚂蚁/向爱情最经典的方向，推了一把/一群蝴蝶拍手叫道/“蚂蚁走桃花运啰”
读完这首诗，我们也会情不自禁的叫道：“蚂蚁走桃花运啰”！
《潼南，我以一朵桃花的姿态走进你》，这首诗是诗人献给生养她的故乡潼南的。在这首诗中，诗人周冬梅展开了丰富的想象，进行了奇特的诗歌想象之旅，让人对她的想象力暗暗称奇。其中有这样几句：
我对着天空，扯下闪电做声母/取下月亮作韵母，终于可以发出花的音/我还要用唐诗的韵，宋词的根，拼凑出花的味道
随手拈来的诗句，足以证明诗人周冬梅具有独具魅力的诗歌想象力，这是她继续写诗的很好的基础，也是她能够以一个诗人的身份，为这个世界奉献出众多诗歌佳作的资本。
四
灵气而厚重的诗意。诗意是诗歌写作追求的终极境界。从古至今，诗坛不缺乏下苦功夫写诗的人，这种类型的诗人，有不少写出了很好的诗篇，像苦吟诗人杜甫。但是，大多数苦吟的诗人，由于只有勤奋，而无天分，写出的诗作实在缺乏一种灵气和才气，更无从谈起诗意。这种状况，就犹如一个没有歌唱天赋的音乐演唱人，她最多算个演唱人，不能算作歌唱家。同样，苦吟而无天分的诗人，最多算一个诗歌爱好者，一个诗歌爱好者与真正的诗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从这样的视觉出发，我们可以看出，周冬梅是属于天生就可以写诗的诗人，这与她是否是青年时代爱好写诗没有必然的联系。她的这部诗集里的诗作，大多数写得灵气生动，轻盈厚重，有时是诗行在天空行云流水，有时是诗行在大地上哗哗流淌，更多的时候是诗行在山涧冲腾跳跃，时时激荡起清脆而又灵秀的诗意，在某个不经意地时候，她又仿佛是山溪入海，带有历史和现实的某种沉重。
这首《刚烈的桃花》，既有灵气，又感觉厚重:
她站在风中，尘中/春光乍泄/但绝非风尘女子//如果，你想掐断她的纯洁/带走她的孤独，忧郁/或者平分春色的美//她就会把青春撕得粉碎/把罪，纷纷凋零
诗人周冬梅笔下的桃花，实在是刚烈之极，这样的桃花纯洁、孤独、忧郁，你绝对不能够把她看成是风尘女子，也不能够与她平分半点春色。否则，她的刚烈一旦爆发出来，就会把包括青春在内的一切都会粉碎，甚至是把罪恶，都可以凋零。这种可以毁灭一切的桃花，是何等的烈性，又是何等的纯洁。只有纯洁的东西，一旦受到伤害，就会爆发出千万倍的烈性。这种烈性足以毁灭桃花，也可以让伤害桃花的力量毁灭。这就是一首小诗蕴藏的巨大内涵，这种内涵，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期阅读，会有不同的收获。
这首《梨花毒》，与她大多数清新灵巧的小诗相比，是诗人周冬梅这部诗集中，极有思想内涵的一首。
一只蜜蜂，打着帝王的旗号，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梨花村姑，用雪一样纯洁的字眼告诉她/“玫瑰有刺，香水有毒，你怕不怕受伤？”/在花间行走这么多年，蜜蜂深谙此道。//每一次深呼吸，每一次慢动作，每一次飞蛾扑火/每一次逢场作戏，每一次蜻蜓点水/他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分寸不乱，且适可而止/像一个武功练到极致的高手，收放自如//后来，蜜，走漏了风声/青果，流水，出卖了风流史/落花，控诉着，他怎么还也还不完的情债/他才，落草为寇//伤不起呀，伤不起。曾经那些雪片般的词语/那些贞洁的词语，早已熬好一罐毒药/等她，饮下。梨花三千，这次/他只取一杯饮
对于这首诗本身，勿用更多的阐释。
此外，像《斗争的花朵》《我眼中的菜花》等诗篇，让我们不仅看到了，诗人周冬梅诗歌写作中较少涉及和思考的方面，而且这些诗凸显了诗人周冬梅另一种诗写的才华，那就是，以及其简练的笔调，快速的思维，忧伤的情绪，把历史与现实很好的融合在一起，让人读了感觉到沉重，能够把一个立体的诗意呈现在读者的眼前。这些诗篇不仅仅让读者感知到，诗人周冬梅诗歌中的单纯、轻盈、灵动，也让读者从多层面感知到她诗写的多种可能性，她的诗中同样能够容纳下悲伤、忧愁、厚重等等人们所说的深刻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诗人周冬梅有着多种可能性的写作向度。
五
纵观中外诗坛，写花的诗人不少，像英国17世纪的诗人赫里克写作了《玫瑰》等诗篇，19世纪诗人华兹华斯写作了《致水仙》等。中国诗人写作各种花的诗篇更是不胜枚举，《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大诗人李白、杜甫、孟浩然、苏轼、王安石、周敦颐等，都有传诵千古的写花的名诗名篇。应该说，花是诗人们笔下的长吟之物。
与古今中外很多诗人写花不同的是，诗人周冬梅的这部诗集《花非花》，几乎全部是围绕着各种花进行构思和着色，进行诗写和勾画，进行近赏和远观，进行采摘和修剪，于是梨花、桃花、菜花、荷花、水仙花、桂花、梅花……就纷纷扬扬的在我们的眼前飘扬起来，花的香气从她的诗行间散发出来，花的色彩在我们的眼前弥漫开来，花的情绪在我们的心灵中萦绕起来，花的思想在不经意间深入了我们的骨髓。
在诗人周冬梅的笔下，花非花，花又是花。花非花，是指花已经变成了有着诗人情感的花，花是诗人各种情感状态的化身，或机智，或从容；或饱满，或清秀；或快乐，或忧伤……花随着诗人周冬梅的情感波动而波动，快乐而快乐，悲伤而悲伤。诗人借花抒情，借花言志，借花立言。花又是花，是指诗人的各种情感的表达，始终围绕着花的各种特征进行自然而又诗意的开掘，让人觉得是在写花，又不是在写花。一个爱花到如痴如醉的诗人周冬梅，就这样走向了诗坛，走向了这个环境越来越恶化的社会，走向了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的时代。
生活的压力有多大，诗人对生活的热爱就有多强烈。诗人华兹华斯说，大自然从来不背弃任何爱她之心。我想，诗人周冬梅之所以能够，在这个让人感到生活巨大的压力的时代，写出如此众多的与花有关的优美诗篇，是与她长期热爱大自然，热爱花朵，热爱生活密不可分。她所有的诗歌花朵，都是扎根在生活厚厚的土壤之中。她的诗歌之根扎得有好深，她的诗歌之花就开放得有好茂盛。
大自然是充满激情的，花朵是充满激情的，诗人周冬梅也充满无穷无尽的诗歌激情。只要诗人的心灵与自然和花朵结合，诗人的才智就会开出更多鲜艳的诗歌之花，催生出更旺盛的诗歌创造力，结出更奇特新鲜的诗歌意象。这是诗人周冬梅需要持之以恒用力的地方，也是她不断写出诗歌佳作的保障。
从这部诗集，我们发现诗人周冬梅有较好的古文修养，也有很敏感的现代情感体验，尤其是有很鲜活的生活的感悟。诗人既敏于感受，又善于表达，这是诗人周冬梅诗歌写作的一个重要特征。当然，诗人由于生活阅历和思考的深度等等原因，有的诗篇还可以更宽阔，更大气，更深刻一些。但是我想，诗人周冬梅这种诗歌的风格，既有唐朝诗人王维、宋朝诗人杨万里的自然清新，又有宋代女诗人李清照的忧愁和焦虑，还有现代诗人冰心的童真和单纯，正因为如此，成就了诗人这部诗集《花非花》。
唐诗，本命唐徳荣，1967年生于重庆市荣昌县，管理学博士，荣誉文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中国管理学会会员。当过教师，公务员，历任镇长助理，副乡长，县委办副主任，县委常委，先后兼任县委办主任、城关镇党委书记、统战部长，市委督查室副主任（挂职），重庆市畜牧科学院副院长等职。诗人、诗评家、博士。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诗歌导读》主编，中国当代诗歌奖发起人、国际诗歌翻译研究中心荣誉主席。参加诗刊青春诗会。出版诗文集十余部，主编诗文集十余部，获国内外多种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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