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醉翁之意（9）春风得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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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委书记也有“书记论坛”，不过地点选在西政，时间是每年清明节前后。党委老持沉着，政府年轻有为，党政分工明确、团结协作，带领山城人民奔赴锦绣前程。西师是老牌名校，当然是书记的最爱，西大属后起之秀，自然是市长的首选了。
　　每个学生限提一问，再回答一个问题。凌市长先回答学生的问题，紧接着向学生提问，总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之内。每个学生回答前，可以和另外三人商议，但是不能运用其他方式求助。会后提问者立刻把自备答案公布在“中华教育”网上，网民可以点评谁的答案最恰如其分。
　　提问的大方向是上次交流会后就明确了的，所以称得上是“台上十分钟，台下一年功”。
　　“凌市长，可以开始了吗？”秘书觉察出上司的异样，小声询问道。又不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作秀，他不明白市长怎么会走神。在郝秘书的理解中，领导们和大学生对话，就是和明星作秀一样的效果。
　　凌市长反应过来，微笑着示意可以开始了。毕竟一大把年纪了，分得清儿女私情和显要政绩孰轻孰重。
　　一时间诺大的会场内鸦雀无声，记者适时调整镜头。很多学生也拿出相机手机对准了台上。
　　肖雄的问题是关于农村百姓养老方面的，中国人的传统是养儿防老，农村里稍微有点钱的就想方设法生二胎，弄得人口增长率一直居高不下。基层养老保障机制正在推行，许多老百姓持观望态度，市长借此机会正好做一个正面宣传。他也不用稿子，随口说来，旁征博引，紧紧抓住了听众的心，如雷的掌声表达了听众对他发言的认同，刚开场就获得了满堂彩啊。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目光飞快瞟了一眼嘉宾席上的她，捕捉到她没来得及移开的眼神，那一丝慌乱瞬间拨动了他的心弦，难道她心中还有他的位置么？
　　秘书给凌市长的茶杯里添些水，他感觉出市长的魂不守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从市长还是县长的时候，他就鞍前马后的跟着了，凭他的了解，市长心理素质好着呢，就像书上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天市长怎么了，中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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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市长喝口茶，问肖雄21世纪的大学生如何创业。肖雄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场内听众凝神屏气，电视机前和电脑前的观众忙着拨打热线电话或在“博客”上留言，山城百姓人人当家做主，个个直抒己见。

　　海天蓝的问题是关于职业妇女生养孩子的顾虑的。凌市长承诺工会和妇联会给山城父老一个满意的交代。他问海天蓝当今社会男女平等体现在哪些细微处，海天蓝笑颜如花，莺声燕语，举例子、列数字，分析得丝丝入扣。场内掌声如雷，凌市长点头赞许，西大可真是人才辈出的地方呢，不得不承认，她把学校经营的很好。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够把弱女子改造成女强人。当年，她那样娇弱，要经历多少磨难，才变得如此强悍啊！

　　秘书再次给市长的杯子中添了水，凌市长看见这次上来的是一皮肤黝黑的男孩子，剪着平头，浓眉大眼，一脸憨厚像，一看就知道是农村来的勤奋好学的孩子。

　　网络上时有报道民工讨薪被打的事，林海的问题是关于农民工的权益保护的。

　　凌市长回答后建议他向市人代会提交草案，问林海毕业后有何打算。市长的意图很明显，可是林海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小律师做起，先工作、后考研，争取创办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台下叹息声四起，肖校长坐在一旁，也替他惋惜，只要说声愿意跟随市长为父老乡亲效力，可不就平步青云了！这个林海呀，书生意气！不，简直就是十足的书呆子一个！按说林海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应该懂得生活的艰难，怎么就不明白“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呢？肖校长呷了一口雨前毛尖香茶，她怨恨那个人，却迷恋他喜欢的茶叶，到底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怨她多一点，她也弄不清楚。二十余年，她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踩着他们爬上现在的位置，表面有多少风光，背后就有多少屈辱。她刻意不去找他，明知道他能够给她更大的帮助。既然他要靠女人起家，那么她也可以凭男人发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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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往事，想起了当年办公室里流传的一则怪话：“工资真的要涨了，心里更加爱党了，能给孩子奖赏了，见到老婆敢嚷了，敢尝海鲜熊掌了，闲时能逛商场了，遇见美女心痒了，结果物价又涨了，一切都算是白想了！”萧飒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浮现脑海：当年绩效工资迟迟不下发，县上的头头脑脑们算计着掐掉一节，制定了两套分配方案，先拿第一套来糊弄老师，估摸着老师们也闹不出大的动静，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嘛。那次老师们可是铁心要大闹一场了，先是一部分老师去政府门前静坐示威，然后手机网络联系，某日某时汇集富江大桥，让交通中断，反正能把事情闹多大就闹多大，穷人的日子没法过了，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老爷们到底害怕了，连夜召集各校的会计和校长进城开会，按照第二套方案兑现老师们的绩效工资，威吓校长谁学校的老师闹事谁就下课。老师们见好就收，集会的事烟消云散了。她是秘密联络者之一，没被上头惩处，反而升了官，到一所镇乡中学做一把手去了，那时，她刚和城里某个重要人物好上了吧。

　　轮到江行舟上前表演了，她笑嘻嘻地说：“市长先生，您能告诉大家如何协调事业与亲情的矛盾吗？”

　　凌市长一怔，早就听闻西大的江行舟爱出奇招，没想到提出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可是也最难回答。虽说父母和他居住在同一个城市，他已经三个星期没和父母相见了，妻子在蓉城，儿子在香港，就算是除夕夜，一家人也难以团聚。现代人为了打拼事业，常常无法兼顾亲情，他想，属下也拿不出好答案，干脆大大方方向她请教，有时实话直说更具有王者风范。

　　凌市长微笑道：“很抱歉，我自己在这方面也做得不够，为了更完美地回答同学们的问题，我已经三周没回家看望爸爸妈妈了。你能给我支一招吗？”

　　“哎哟，您真是太辛苦了！我从来不知道当市长这么劳累。”江行舟惊叹道。她大方地说：“请问市长先生花了几天时间来准备回答我的提问？”台下一片惊叹声，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给个台阶就上啊？

　　凌市长恭敬地回答：“两天吧。”那模样，像个一二年级的小学生，极力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

　　江行舟老实不客气地说：“假如我是您，我会把这两天时间用来陪伴亲人，因为我已经全力以赴准备好了三个问题的答案，剩下那个问题就让提问者自问自答吧。我们总是想追求十全十美，其实月圆过后就是月缺，人生百年，遗憾在所难免，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事业上留点缺陷让后来者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样我们就有相当的时间来陪伴家人、享受生活。市长先生，您也给自己放几天假吧，咱们山城的美景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呢！恐怕您还没空闲去领略吧！”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管理几千万人的大市长，而是一个疲于奔命的工作狂。

　　凌市长情不自禁带头鼓掌，听众反应过来，掌声呼声此起彼伏，肖校长微笑着舒口长气，这丫头胆大妄为、刁钻古怪，别出心裁，难怪儿子被她迷得昏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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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雄悬着的心落回原位，从没见过敢给市长指点迷津的学生，当着千千万万观众的面。

　　海天蓝哀叹：“既生瑜，何生亮！市长怎么不生气呢？”她恶毒地想：“也许心中恨得牙痒痒的吧！说不定会暗地里找人修理她一顿！”

　　林海简直对江行舟佩服得五体投地，给市长出主意，需要多大的勇气呀！借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凌市长微笑道：“能描绘出你的理想生活吗？”

　　“每个人都想从事既喜欢又挣钱的职业，我也一样。我希望自己毕业后能当上电视剧作家，和我心爱的男人一起挣钱，买一座大房子，养一个孩子，过着自在舒适的生活。”

　　“你有男朋友了吗？”市长忍不住好奇，笑问道，不知道哪个男人有福气，能够和她比翼双飞。

　　行舟可不卖帐，笑道：“市长大人，我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了！”

　　“代表我私人问的，每个人都有好奇心的，你可以拒绝回答。”凌市长自己也觉得奇怪，一点儿也不恼怒她的无礼，只是觉得和她说话挺有趣。要是有这么乖巧伶俐的一个女儿，多幸福呀！

　　“有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请市长猜猜看！”江行舟俏皮地回答。

　　“小丫头片子，吓我一跳！”凌市长小声嘀咕。

　　全场哗然，市长猛然醒悟，扩音器效果太好了。看来高科技有时也带给人不便。市长处变不惊、随机应变，大笑着指向肖雄，“只有咱们的学生会主席，大概才配得上你的满腹经纶、出众才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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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雄见机行事，主动伸手与市长相握，赞美的话随口说出：“市长真是火眼金睛，什么也瞒不过您的法眼！”

　　凌市长暗暗佩服这位年轻帅哥的应变能力，让他自然摆脱窘状。

　　“对市政大院的题材感兴趣吗？”凌市长问江行舟，他发现自己挺欣赏这个女学生的，调她在身边工作，一定很有趣。

　　“如果市长先生许可，请您的秘书转交一份你们的素材给我，我还从来没写过这方面的题材呢！”江行舟张口就答。

　　肖雄在旁边急得差点跺脚，行舟真是傻到姥姥家了。台下叹息声此起彼伏，海天蓝恨不得上去拖走江行舟，由她来回答刚才这个问题。

　　凌市长也不明白她是答非所问还是婉言拒绝，也不好把话挑明。他想起刘禹锡的诗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小丫头到有些“鹤啸九天”的味儿，试问山城之内还有谁能拒绝他的美意呢？

　　时间已到，肖校长脸上呈现着职业微笑，目不斜视，代表全校师生感谢市长的光临指导。

　　市长走之前特意告诉行舟，有事打电话。行舟真心实意的说：“您日理万机，多辛苦呀！我可不能拿芝麻绿豆大的事来打扰您。衷心祝愿市长能有私人时间享受生活。”

　　凌市长坐进豪华舒适的小轿车里，司机转动方向盘，小轿车飞快地驶出校园，奔向下一个目的地。凌市长微眯着眼打盹，回味着江行舟的话，脑海里天马行空：“别的人关注的是我飞得远不远高不高，只有她关心我飞得苦不苦累不累，人生在世，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她现在还说不上是知己，起码也算个朋友吧，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朋友。”

　　交流会结束后，凌市长的意外收获是：被山城人民评为本市有史以来最幽默风趣、平易近人的市长。

　　黎耕经受不起内心深处那份对大学的渴望，在行舟的软磨硬缠下，厚起脸皮走进了西大校园，坐在薛缘缘身边，痴痴地关注着台上的一幕幕。多么美好的时光，那些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听说是行舟的师傅，学生们对他都很客气，还有女生当面说他长得英俊潇洒，很像古装剧里的大侠。眼看着自己的记名弟子出尽风头，黎耕内心深处的某一根弦颤抖了一下，渴望走进教室的想法，犹如雪被下古莲的胚芽，春风一吹，就做着萌发的美梦。哪怕读个函授大学，拿个专科文凭，在大学教室里坐一坐，有老师管着，有同学陪着，也算圆了大学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