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磨玉成珠6月色如水

好梦迷人

　翠柳的柔枝轻抚堤岸，明月的清辉沐浴大地，微风徐来，洁白的栀子花悄悄绽放，小虫儿藏在草丛里，尽情地歌唱。

　　肖雄伴着江行舟静静地坐在喷泉旁的凉椅上。初夏的夜晚，风寒露重，江行舟穿着的无袖浅领牛仔上衣，同色系七分短裤，抵挡不了风中的凉意，忍不住打个喷嚏。

　　“你冷吗？”肖雄关心地问。

　　行舟犹豫一下，点点头。

　　“我送你回寝室好不好？”肖雄又问。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T型衫，实在没法脱下来给她御寒。

　　行舟轻轻摇头，低声说道：“我想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

　　害怕和众人相处，宁可自己忍受孤独。肖雄也曾有此经历，拉起她手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肖雄不敢酒后开车，不是怕警察罚款，而是不想给心爱的女孩留下轻狂的印象。坐出租车来到郊区的一栋三层小楼前，肖雄带行舟进了二楼的一间屋子，行舟见客厅里挂着肖雄的大幅相片，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不会伤害您的。”身后传来肖雄冰冷的声音。

　　“我练过跆拳道！”行舟不回头，继续走。

　　肖雄委屈万分，“能停下脚步听我说几句吗？”见她原地不动，肖雄极力调控情绪，慢慢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愿意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这是我租的民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厕外加一个小露台，是有头脑的乡民修好专赚城里人钱的度假别墅，很和我意，就长期租下，今晚你在这儿住下，我回城好了。”递给行舟一串钥匙，行舟不接，拉过她手，放进手心，拍拍她肩，努力挤出微笑，真心实意地说：“做个好梦，明早我来接你。饿了吃快餐面，在冰箱里放着，还有奶粉。”

　　肖雄下楼，行舟跟下来送他离开。眼看肖雄的背影渐渐模糊，寂寞和恐惧像潮水一样袭来，行舟不顾一切冲过去，大声喊道：“肖雄，你别走！”

　　肖雄大踏步走向正公路去等车，晚风中传来梦魂牵系的声音，疑心自己相思成疾，可是那声音愈来愈清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几乎以为在梦中，江行舟气喘吁吁跑过来，他使劲捏捏手背，疼得厉害，急忙迎上去问：“出什么事了？”

　　行舟累弯了腰，短跑不是她的强项。肖雄伸出左手搂住她肩，右手轻拍她后背，“你可以打电话呀！”言语中满是爱怜。

　　行舟缓过气来，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说：“你别走，我害怕。”

　　肖雄大惊失色，什么事让她吓得连电话都来不及打，拼命跑过来。双手捧起她脸问：“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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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舟红着脸小声说道：“没事，你走了我，我一个人害怕。”肖雄立刻松手，强迫自己转过头去。他怕克制不住吻她的念头，被她拳打脚踢是小事，吓跑了她可再难找到机会了。新年一别后她尽力避开他，偶尔单独相处，总是不苟言笑，冷若冰霜。

　　回到客厅，肖雄找出一双未开封的女士拖鞋递给行舟，行舟愣了一下，接过来撕开包装袋换上，肖雄明白她的猜疑，不动声色地说：“我煮面条你吃，我很会煮方便面的。”

　　看着肖雄走进厨房的背影，行舟笑了，“我也会煮方便面。”

　　行舟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肖雄很快端来两碗面条，各放一个白水煮鸡蛋，又淋上了红艳艳的番茄酱，再配上面条的金黄，蔬菜的葱绿，牛肉的暗褐，冒出热腾腾的香气。

　　“呵，真是别具一格，将方便面煮到这个份上，也算炉火纯青吧。”行舟不由自主夸了一句。

　　肖雄招呼她吃面，笑问：“夸我还是损我？”

　　行舟尝了一口，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夸你，色香味俱全，我可从没想到把鸡蛋和番茄酱一起放进面里，真有创意。”

　　“你怎么煮方便面？”肖雄没想到在江行舟眼里，煮方便面也算是一门手艺。

　　“我用白开水泡，担心营养不良，加喝一盒纯牛奶。”行舟随口答道。

　　肖雄连忙跑进厨房，大声咳嗽，这丫头真是太可爱了，她也算有钱人吧，竟然吃方便面是这样讲究的。好容易忍住笑，洗净脸出来，对江行舟说：“以后想吃方便面，叫我给你煮。”

　　行舟笑着摇摇头，“也不是经常吃，有时赶稿忘了吃饭，肚子饿了懒得去餐厅，凑合一顿罢了。”

　　肖雄急了，“那怎么行，以后我叫人给你送饭菜来。你得保证营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谢谢你的好意，我又不是小孩子。”行舟婉言拒绝，“我会照顾自己的，这点小事我可不敢劳驾你。”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肖雄不假思索冒出一句。

　　“这句话对很多女孩子说过吧！”行舟条件反射般回敬一句。

　　笑容凝结在肖雄脸上，行舟深悔孟浪，二人陷入僵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肖雄思忖片刻，决定索性把话挑明，省得牵肠挂肚、胡思乱想。能否获取佳人芳心，成败在此一举了。

　　肖雄在露台里摆好茶几、竹椅，泡了茉莉花茶，招呼行舟坐下。

　　月色如水，晚风送来田野的芬芳，混合着虫鸣蛙鼓、夜鸟啼叫，很有诗情画意。

　　行舟喝了一口花茶，情不自禁赞叹：“世外桃源的生活也不过如此。苏学士披衣赏月，张蝶庵划船看雪，肖大侠租房喝茶，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可圈可点啊！”

　　肖雄捧着茶杯，沉吟片刻，轻言细语：“拿我比苏轼和张岱，受宠若惊呀，我租房子可不是为了喝茶。高考后我就相中这儿，租了快三年了，你是第五个到此的女孩子，却是唯一把我比作文人雅士的，千金易得，知音难觅，且把调侃当赞叹，以茶当酒，对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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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着说着就把赞叹变成了调侃，正在难为情，听肖雄说以茶当酒，立刻举杯和他对饮，想起“第五个”，一时岔了气，被呛住了。肖雄赶紧递纸捶背，这也不是第一次，他早就见怪不惊了。

　　行舟笑说：“要是给呛死了，到能申请吉尼斯纪录，就是太年轻了。”

　　肖雄十分紧张，呵斥她：“傻丫头，胡说什么呢，口无遮拦！”

　　行舟没话找话：“嗯，花茶味道不错。”

　　肖雄赶紧言归正传：“读大学后我接连交了四个女朋友，从大一到大二，平均每学期一个吧；后来和校花相恋，我觉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要是能娶她为妻，也凑合着过日子吧。”

　　见行舟眉头紧皱，肖雄叹息，“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这些都是我当时的想法。由于工作需要，我把精力倾注在篮球上，那次我和队友们去练球，你霸占了球场------”

　　“是霸占吗？”行舟提高嗓门抗议。

　　“是你先占着，可我们人多，再说是为了比赛，你让我们一下也说得过去。”肖雄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孩子能在自己面前据理力争。

　　行舟振振有词：“你们去比赛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们行管系的！好言相求嘛，我就让了，你们仗势欺人，我偏不退让。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再说你们系和我们系是冤家路窄，我自然不能相让了。”

　　肖雄不想争辩，接着说：“从此你就装进了我的心里，我努力想忘记你，办不到；我努力想讨好你，也办不到。我无意中冷落了校花，她一怒之下投进了金总的怀抱。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想方设法接近你，可是你拒我于千里之外，你能告诉我究竟我哪儿错了吗？”

　　行舟斟字琢句：“你太优秀了，我不想了解你的过去，也没有能力抓紧你的未来，只拥有没有未来的现在，我感到恐惧。我只想一生一世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生一世也只爱我，然后我们结婚生子，相守百头。”

　　肖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原来她的心里也有他，只是担心他不能给她长治久安的爱情。她的顾虑是理性的。即使这样，也算一大收获，此前他总以为自作多情，江行舟是不敢接受他的感情，而不是不愿。

　　“该怎样消除她的顾虑呢？”肖雄又犯愁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怎一个“愁”字了得呀？

　　寻思一会儿，肖雄说：“我虽然玩世不恭，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下流之事，男欢女爱俩情相悦，不是谁占便宜谁吃亏的事，那些女人和我在一起，未必是冲我这个人来的，我们好聚好散，互不相欠。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除了校花，我从没想过要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结婚，开始就说清楚讲明白了。校花仗着自己美艳迷人，处处抢出风头，我既迷恋她的美貌，又讨厌她的骄横任性，后来她抛弃了我，对我来说也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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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舟想反驳他，肖雄请求道：“你让我说完吧，我知道自己是个浪子，可是佛家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就算你不肯给我回头的机会，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行舟轻蔑地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忍着没有出声，安静地坐着，听他追忆往事。

　　肖雄深呼吸几次，柔声说道：“有很多女孩子对我投怀送抱，我没有来者不拒，只是选择中意的谈情说爱，每次分手也是她们先提出来的，我自己也很受伤。当我和你接触的次数多了，发现你和她们不一样，我一直很犹豫，不知道怎样和你相处，你不在眼前时想见到你，看见你又无缘无故生气。那次你献血，我焦急心痛，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已经深深爱上你了。我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对你的爱慕之情，如果带给你恐惧，那不是我本意，我只想一生一世好好爱你。”

　　行舟眉头紧皱，反驳他：“你觉得自己是情圣吗？很无辜，很清高，你从来没勉强过她们，是她们伤害了你，真动人呀。不过是懦夫的托词，你没有勇气承担责任，又需要爱情游戏的刺激，所以仰仗金钱与才貌的魅力诱惑女性，把她们当作玩物。”

　　“我在你心目中如此不堪吗？”肖雄觉得掉进深渊，可是不甘心放弃，“您能告诉我怎样做才是爱情吗？”

　　“不离不弃，至死不渝。对她负责到自己生命终结时。”行舟说，“如果爱一个人，就该有冒险精神，爱情是手边的游鱼，一不小心，它就溜走了。”想起吴欣，心头惘然，还没来得及表白，他就消失了，从此杳无音讯，她不够果敢吗？当初为什么没能抓紧他呢？

　　肖雄心想，是你鼓励我冒险的，难道我甘愿当懦夫吗？他来到行舟背后，柔声说道：“转过头来，闭上眼睛。”

　　行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乖乖的听话照做，突然觉得嘴唇被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堵住，惊慌失措，咬紧牙关，感觉到肖雄激烈的心跳，挣扎一下，肖雄紧紧抱住她不松手，只好作罢。

　　肖雄感受到她全身轻微的颤动和无力的反抗，她整齐坚固的贝齿成为他攻不破的雄关，“她不爱我！”这念头让肖雄泄气，他不由自主离开她，黯然伤神。

　　行舟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肖雄沉吟片刻，鼓足勇气说：“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如晴天霹雳，行舟狠狠骂道：“你是个不折不扣地懦夫！”羞愧难当，眼泪夺眶而出。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今夜真是自取其辱！她起身往外跑去。

　　肖雄急忙捉住她，心如刀割，赌咒发誓：“我不是轻薄你，我真的很爱你，愿意对你的一生一世负责到底。若有半点谎言，叫我不得好死。”

　　“为什么说对不起？”行舟不解。

　　肖雄小声嘀咕：“你拒绝我，我觉得伤害了你。”

　　“我没有！”行舟声如蚊蚋，肖雄如聆仙乐。

　　守得云开见月明呀，肖雄欣喜若狂，可是心中的疑问不吐不快，“那你为什么咬紧牙关？”

　　“我，我不知道。”行舟小声回答。她在爱做梦的少女时代欣赏过郁达夫的“初恋”文字，觉得能和心仪的男孩牵牵手，就很快乐满足了，爱情在她心目中，和肌肤之亲没有多大关系。

　　肖雄失声惊呼：“你不会没接过吻吧？吴欣那小子太无能了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男人！亏了你对他恋恋不忘！“行舟羞红了脸不回答。进入大学后，她在梦里至少和两个男人接过吻，可是他们对她无动于衷。老师是不会对她有非分之举的，吴欣又深恐亵渎了她，把她像女神一样供奉着。

　　肖雄像欣赏稀世珍宝一样看着行舟，简直是匪夷所思啊，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纯情的女大学生，真比迅哥儿从闰土嘴里听说跳鱼儿还要稀奇。

　　行舟觉得浑身不自在，掰开肖雄的手，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审视。肖雄不肯松手，柔声诱导：“来，坐我腿上，张开嘴，闭上眼，说‘a’，不准咬牙切齿，嗯，对，真听话，真乖------”

　　行舟恍若梦中，幸福来得太猛烈了，一时难以相信它的真实性。肖雄强烈的男人气息令她迷醉，就算生命至此完结，她也不觉遗憾。

　　肖雄如愿以偿，好比饥饿的牯牛闯入鲜嫩的草地，尽情咀嚼，酣畅淋漓，这可是江行舟的初吻啊！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真怕是一场梦。他曾经和无数女人接吻，一个个如虎似狼，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此时江行舟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激发出他男子汉的豪情壮志。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送来阵阵田野的芳香，夜鸟婉转地歌唱，青蛙尽情地鸣叫。初夏的夜晚，发生了多少浪漫迷人的事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行舟觉得呼吸快停止了，肖雄让她喘不过气来；肖雄感到全身虚脱，跑完五千米也没有这样劳累，依依不舍移开嘴唇，把头埋在行舟怀里，倾听她扑通扑通的心跳。　　

春天里

就这么容易就成了？